■紫欣公寓15号楼标着银海大厦四个字。本文摄影：张佳琪
应聘者频繁敲门，无数双陌生眼睛窥视——这种与隔壁公司为邻的居民楼住户可谓度日如年，如此改变物业使用性质在居民楼内开公司的现象如今比比皆是，闵行区辛庄镇紫欣公寓以及金银霄大厦尤为典型，整栋的居民楼都变成了“商务楼”。
闵行区市场监管局曾多次到这几个小区开展“执法”行动，然而，小区内的商户并没有因此减少。
隔壁公司有人“偷窥”，只得紧闭门户
卢女士在紫欣公寓住了十多年，邻居一直在换。前些年住的是一对小夫妻，两家相处得还好。后来那对小夫妻自己买房子，搬到松江去住了。从那以后，隔壁就走马灯似的换租客，都是开公司的，公司的名称都没来得及搞清楚，租客就换掉了。
“隔壁老是陌生人走来走去，换了你，你心里踏实吗？”卢女士说，他们家的铁门外有一层镂空的防盗门，上面蒙着窗纱。遇到天气闷热的时候，只关这重镂空的门，通风、凉爽。自从有公司搬进来，家里两重门就都得关闭得严严实实。
“隔壁那些人，来来往往，喜欢在我家门前探头探脑。明明就是偷窥，可是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无可奈何之下，卢女士一家只得重门紧闭，确保一家人的私密、安全。
连着几天被应聘者敲开门
最近一家公司是去年国庆节前后搬进来的。卢女士说，这家公司很神秘，公司里的人进进出出，都随手把门关上。
但是，卢女士还是不可避免地跟隔壁产生了摩擦。
“今年春节过后，一连好多天，时常有人来敲我家的门。一开始，我开门，见是陌生人，就问他找谁？敲门的人都说是来面试的。”卢女士说，刚过完年，很体谅应聘者的难处，就告诉对方，去敲隔壁的门试试。
几次下来，卢女士觉得有必要跟隔壁沟通一下，让对方在门上贴个字条。“我敲开门，第一次看见那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纸箱，垃圾就在门边上。说明来意后，他们也算客气，说知道了。可是，他们并没有贴出标识牌，前来应聘的人继续敲我家门。”
■房门打开，屋里堆放着纸箱、打包盒、电子秤。
卢女士说，为避免打扰，她自作聪明地在自家门上贴了个字条：“应聘请到隔壁”，还画了个指示箭头。不料，还是有不少人来敲她家门。“我开了门，告诉对方，应聘到隔壁。对方说，隔壁没人开门，以为我跟隔壁是一家公司的。”
卢女士说她想找物业公司了解情况，又担心物业公司的人上门检查，说出是她家投诉的，从而遭到报复。家里人也劝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她只好谨慎地守着自家的门户。
停个车，要在小区绕三圈
半个多月前的那个傍晚，家住紫欣公寓的陈先生开着车回到小区。因为有事耽搁，这一天他回来的时间稍迟了些，到小区都6点半了。可是，当他把车开到自家车位前时，发现车位又被一辆苏牌车占着。“我下车，来到那车边看了看，希望在挡风玻璃下发现移车电话，可是，没有。”
陈先生记下车牌号，回到自己车里，一踩油门，来到大门口，请保安找那辆车的车主。保安打了好一阵子电话，终于接通了。“保安告诉我，车主在外面，不在小区了。他让他公司的员工过来把车子开走。”
据悉，紫欣公寓小区并不大，共4栋楼，489户居民，沿街还有20个商铺。开发商当年总共规划建设了110个车位。“就算全部是居民住在这里，车位也远远不够。”7月4日下午，小区物业负责人赵女士坦言。然而，近百户商家入驻，让小区停车位的紧张局面雪上加霜。
“为缓解这个局面，我们采取了错时停车的措施。”赵女士说，白天居民业主去上班，车位给“公司业主”停，但“公司业主”的车不能过夜。停车必须办卡，居民业主200元一个月，公司业主300元一个月。
然而，这个做法，并没有真正缓解小区内的停车压力。
陈先生说，小区里停车位都是先到先停。回来迟了，就去小区外面“自行解决”。
“有好几次，我回到小区里，开着车在小区里绕三圈都找不到车位。”陈先生说，后来有了自己的固定车位。“照理说，我交了钱，办了卡，这车位就是我租下来的，别人就不应该停在我车位上。可是，我们这小区里不是这样。我的车位上，白天我的车开走后，车位要给别人停车。”
按照物业公司的说法，晚上下班之后，“公司业主”的车子就要让位给居民业主。可是，车位转手并没有具体的时间，陈先生的车位经常被不同的车占着。
还有另一种情况是，公司业主的车直接横停在陈先生的车前面，特别是周末。陈先生还是要不厌其烦地找保安，喊人移车。
最近一次，陈先生在等待“公司业主”来移车时，感觉时间特别漫长。“我把车子开回我车位旁边，足足等了一刻钟，移车的人才晃悠悠地过来。我还没发火，他倒显得极不耐烦。”
陈先生说，他实在忍无可忍，就跟那个移车的人争吵了。“他说他也交了停车费，让我不要叽歪，有事找物业去！”
公司“入侵”，居民楼不再宜居
7月4日下午，记者从碧秀路进入紫欣公寓，看见大门口一侧，排列着一溜不同颜色的快递收件箱。两名快递员正在从自己的小货车上，向小区里搬运包裹。在门里，两个穿某司制服的小伙子拖着平板车，在收货。
■居民反映，每天都能看见平板推车在小区里忙碌的身影。
卢女士说，这样的场景还是比较“冷清”的。因为小区里的公司很多，快递业务量大。有时候，小区门口会被各家快递公司的人和车塞满。“收快递的，发快递的，总是集中在门口吵吵嚷嚷，外人路过，还以为这里是物流公司。直接影响人们对我们小区的观感，我们小区的房价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物业公司的负责人赵女士安说，快递的情况并没有居民说的那么严重。“现在居民也收发快递呀，那些快递不完全是公司业主的呀。”
记者随着一台载货的手推平板车，进入该小区公司最集中的15号楼。
该楼总共27层，两梯六户。1至6层是某银行的，跟其他楼层不通，也不共用电梯。记者直接上到27楼，然后一层层往下走，一层层查看，一直看到7层。几乎每一层楼都有几家公司。
在27楼，一出电梯，就看见墙上有个标牌，写着“财税工作室”。这一层楼，只有这一家公司打出了招牌。在26楼，记者至少看到有三家公司的招牌：2602，舞蹈；2605，上海弘翱建设科技发展公司；2606，Amor vision。10楼也有三家公司的招牌：1003，立於识（上海）文具制品有限公司；1005，锦航会计、益佳税务、伦信财务；1006，上海兴陈管理咨询有限公司。
物业公司的赵女士告诉记者，其他三栋楼里，也有一些公司存在，但是没有15号楼这么典型。“我们一直在做工作，一些公司就搬走了。”
记者了解到，在居民楼里开公司的现象，并非仅仅出现紫欣公寓一个小区。跟紫欣公寓一路之隔的金银霄大楼，是三幢24层的的住宅楼，几乎也被各色公司“占领”。7月5日下午，记者在该小区看到，银霄大厦A、B楼都是两梯6户的住宅，公司的“密度”比紫欣公寓更大。
一个在银霄A座上班的男子告诉记者，由于这栋楼几乎都是开公司的，所以，物业公司对租赁户几乎没有筛选。不管你做什么，扰不扰民，都可以租进来。该男子补充说：“当然，这栋楼里现在也无‘民’可扰，以前还有人住在这里，现在感觉不适合居住，就搬走了。”
在5楼，出电梯的正面墙上，左侧有一个插公司名牌的装置，共7格，第2格红色标牌为“501，上海联骋实业有限公司”；右侧是一大块玻璃板，是“503，银狐动力”的名称和LOGO及网址。502室则是一家“桌游棋牌轰趴馆”。
记者来到金宵大厦楼门口时，正遇到一辆厢式卡车在卸货。工人们从车厢里搬出电脑和办公桌，往楼里去。在该楼的801室，标牌竟然写着“金山区亭林镇人民政府松隐经济小区驻沪办”。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实际上是一家公司。
熟悉“金银霄”的一位物业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个小区“居改非”率达到90%，因为小区已经不适合住家了，所以，居民几乎都搬走了。
对此说法，该小区的物业公司相关工作人员既不肯定，也没有否认，只说具体数据她们不掌握。
谁是管理主体，镇里还不明白
7月5日下午，莘庄镇相关部门负责人告诉记者，因为居民楼是不可以注册公司的，所以这些开在居民楼里的公司，都涉嫌非法经营。而管理这些公司的单位，是莘庄镇市场监管所。
7月6日下午，莘庄镇市场监管所通过闵行区市场监管局给记者发来该所去年整治金银霄大厦“居改非”问题的情况说明。
2016年初，莘庄镇市场监管所联合金银霄大厦物业、居委等部门开展情况排摸，对金银霄大厦392户物业单元逐户上门调查，摸清底数，对涉及的违法经营户发放告知书和责令停止违法经营告知书，责令停止违法经营行为。当年4月，该所对包括开设理发店、快递公司在内的74户违法经营户完成了取缔和劝离，并对自有和租用小区内房屋办公、对小区和居民生活安全影响不明显，居民无投诉举报的经营者采取了限期整改劝离的措施。
不过，整改并没有有效制止各类公司进驻的脚步。
莘庄市场监管所表示，他们并非“居改非”的主管部门。
莘庄镇相关部门表示，情况的确很复杂，相关执法依据比较细，比较严格，他们需要进一步协调。
症结所在：小区对公司欲迎还拒
“我们肯定是支持政府部门清理整顿‘居改非’的。你想想，我们如果管一个单纯的居民小区，多么轻松。现在，这么多公司，我们费力不讨好。”紫欣公寓的物业公司负责人赵女士说，她也希望还居民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但是，因为小区近地铁站，很多公司看中了这个地理位置，纷纷前来求租。
赵女士说，为了便于管理，也给居民们一个交代，物业公司跟业委会采取了一些“管理措施”，比如向“公司业主”征收两倍的物业管理费。
“多收来的这一部分物业费，我们公司不拿，都给该栋楼的全体业主，用于这栋楼里的维修支出。其他居民业主，只要不让他们掏钱，而且账面的钱还有增加，他们也就不说什么。”赵女士说，这个小区在他们的管理下，维修基金不仅没有动用业主的钱，帐面还增加了很多钱。赵女士将这部分收入归功于物业管理到位。对公司入驻小区，并没有真正排斥。
记者了解到，在紫欣公寓15号楼，144的公寓房，租给公司的月租金大约为8000元。
“这房子要是借给人家去居住，谁舍得掏七八千块钱？弄不好还被二房东租去搞群租了。”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对记者说，8000元的房租，平均每平方米每天仅1.85元，而相同地段的写字楼，毛坯价为每平方米每天4.5元。“对公司来说，这个价格已经很便宜了，而且还享受居民生活用电用水的优惠价格。这是‘三赢’的好事，公司受益，物业受益，房主也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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