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闵行区的仲熙堂 摄影:张佳琪
到仲熙堂治疗5次,莘庄镇小学霸就成功摘掉了眼镜,达到健康视力5.0;经过11次调理,闸北一小450°近视的小朋友摘掉了眼镜;经过17次康复理疗,文绮中学的小朋友也扔掉了650°的近视镜,从而打破近视眼不可逆的论调……
然而,这家机构向一个10岁小朋友承诺收费9600元,24次调理后,能够恢复健康视力,这个承诺却没有兑现。仲熙堂说,原因是这个小朋友到正规医院去扩瞳所致。而那些声称摘掉近视眼镜的小朋友,要么不在上述学校,要么就从来没有带过眼镜。
复旦大学附属耳鼻喉科医院眼科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王晓瑛教授说,假性近视通过休息和正确用眼,是可以恢复视力的。但是,真正的近视眼是不可逆的,无法通过按摩等方法治愈的。
那么“仲熙堂”究竟是何方神圣,能“破近视眼不可逆的论调”?记者了解到,这是注册在闵行区碧泉路上的一家所谓的仲熙堂健康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文中简称“仲熙堂”),营业执照的括号里明确规定“不得从事诊疗活动、心理咨询”。19日下午,闵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对该机构的两家门店进行了立案查处。
■闵行区市场管理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对仲熙堂门店进行查处 摄影:张佳琪
黄先生一直为儿子的近视眼感到苦恼。今年4月29日,他通过仲熙堂健康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门店宣传,了解到这家企业能够通过康复理疗恢复孩子的视力,不要做手术,也没有任何辅助治疗,就能让孩子重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感到很神奇,虽然也怀疑过,但是看到他们网站上、公众号上以及朋友圈里宣传的案例,就想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嘛!9600元也不是很多钱,24次理疗后,如果真有效果,那就赚到了!”黄先生说,仲熙堂宣传资料中提到,600多度的眼镜都能摘掉,他儿子才300多度,“医生”说根据先前的病例,恢复视力应该没有问题。当天,他就让孩子在仲熙堂碧泉路店里“体验”了一次。
根据仲熙堂提供给记者的理疗记录,黄先生的儿子4月29日调理前左眼是4.5+3,右眼4.4+3,调理后,左眼4.7,右眼4.7-2,调理师王某说效果显著。
这是新视力表的度数,按照旧视力表,调理前,黄先生的儿子左眼为0.3,右眼为0.25,,相当于300-400度的近视;调理后,两只眼睛都恢复到了0.5,近视度数降到了200度。
“对我们一家来说,这个诱惑太大了!”黄先生说,他们决定到这个店里给孩子做理疗。
5月1日,黄先生带着孩子再次去了仲熙堂碧泉路门店,交上9600元,他的儿子就正式接受仲熙堂的理疗服务。
从店里提供给记者的记录看,“成效”非常显著,5月1日,视力就从4.7进到了4.8,到5月6日做第四次理疗时,孩子的视力就跃升到了5.0,也就是仲熙堂宣称的正常健康视力。此后,视力在稳定中小幅攀升,到8月30日,第23次理疗时,孩子的视力已经达到左眼5.2-1,右眼5.2+2,按照旧视力表,视力已经达到1.5。
“我对这个结过非常满意。”黄先生说,他以为儿子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不料,开学没几天,老师打他电话,说孩子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我当时就懵了,1.5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见黑板上的字呢?这不可能!”
为慎重起见,黄先生带着儿子来到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的眼科,进行专业的医学检查,检查结果再次让黄先生震惊:孩子的眼镜度数不减反增!
19日下午,给黄先生的儿子做理疗的理疗师王某指着记录表告诉记者:9月9日,黄先生的儿子来做第24次理疗时,视力几乎回到从前:左眼4.6,右眼4.5。“我们的记录是真实可靠的,造成这个原因,是这个孩子到医院去做了扩瞳。”
王晓瑛博士说,扩瞳后视力是否会下降有不同情况。因为瞳孔放大,视力会有所下降;但对于假性近视的人,有些人扩瞳后视力反而会提高!
■店内挂着的价目表 摄影:薛欣怡
■宣传单 摄影:薛欣怡
仲熙堂的理疗治近视,真有这么神奇吗?12月14日上午,记者亲自来到位于碧泉路上的这家门店做了一次体验。
门面不大,木门楼下三个大字:仲熙堂。接待记者的人是宋师傅。记者声称自己近视眼不方便,想到这里来治疗。宋先生详细盘问记者,是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他们店里来的。
记者表示要体验一下。宋师傅给记者测量了一下视力,说两只眼睛都是4.3。
然后,宋师傅就将记者领进一间门口挂有“家长在外等候”标语的房间。房间不大,大约四五个平方米,里面放着一张推按摩拿床。宋师傅说,调理之前,检查记者的脊椎,需要背朝上,脸朝下的趴在理疗床上。宋师傅慢慢按压记者的颈椎、脊椎和腰椎,还用了一套按摩手法,他检查下来给出的结论是有问题。记者问什么问题,宋师傅没有明说。
接着,宋师傅让记者翻身,平躺在理疗床上,并一再强调要全程闭眼。记者闭上眼睛,随后,宋师傅用磁针按压记者眼部周围的穴位,持续按压了10多分钟。
这一套在仲熙堂的对外宣传材料中有提到,运用磁针的目的是为了准确的强刺激穴道,运用磁场的改变来达到刺激视神经。
之后,宋师傅在记者的眉骨和下眼睑处涂上一层乳液状物体,5分钟后就被擦去。宋师傅告诉记者要开始“电疗”。他让记者脱去袜子,把两片通电的片状物压在脚踝下方。随后他开始用食指和中指按压记者的眼球,使记者产生略微的酸麻并伴有抖动的感觉。眼前是黑色条纹一直在转动,宋师傅说是该这样的,因为他的手指上也是通电的。
宋师傅告诉记者,这样的治疗手法是以指代针,点穴输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推拿及针灸的长处,能快速打通经络,促使神经进一步发育,缓解痉挛,睫状肌收缩敏捷。
“电疗”持续了5分钟左右,宋师傅说还有两分钟就能结束本次理疗了。这时候,宋师傅又对记者的小腿进行按压,同样也产生了酸麻感。
整个理疗过程,加上所谓脊椎检查,持续了近30分钟。宋师傅让记者再测了一下视力,说记者的视力有改善,两只眼睛都达到4.3了。不过,记者在理疗前测量时,就能够看见4.3,宋师傅将理疗前的数字打了折扣。
一开始,宋师傅比较谨慎,说他们不是治疗,而是进行调理。通过他们调理之后,视力会有所恢复,但是也要看个体差异。没有说4.3的视力能够恢复到5.0。但是在给记者做理疗的过程中,却放松的了警惕。
宋师傅说,因为他们这里是做青少年近视康复的公益活动,所以来他们店里治疗近视的学生非常多,而且效果都不错。“我们这里都有记录,好几本,到时候会给你看的。”
记者:高度近视在你们这里治疗能恢复到多少度?
宋师傅:要根据你的情况,第一疗程裸视力提一百度我们是轻轻松松的。就是你现在,刚才给你测的4.2、4.3,差不多能给你提4.5、4.6,如果效果好的话到五点零都是可能的。
记者:600度高度近视,最多能降到多少?
宋师傅:我们的承诺就是在你配合的情况下,一个疗程降200度,一个疗程是将裸眼度数降低200度。比如说你今天是测到4.0的话,就是655度,然后200度就是450度,就是4.3,一个疗程是可以成功到这个效果的。但大部分都比这个的预期还要好,因为我们估计得比较保守。
记者:视力恢复正常了,是根治了近视吗?
宋师傅:对,因为中医就是从根开始治的,好了是没有反弹的。如果有下降的情况,你要看一下是不是有熬夜,或者近期有什么事。我们认为上下浮动50度是正常的。
宋师傅表示,即使是真性近视,在仲熙堂也能改善视力,甚至达到裸眼视力5.0的情况,且不存在反弹的情况,如若有反弹,那与患者自身身体与情绪状况有关,与仲熙堂并无直接关联。
12月14日下午,在仲熙堂(闵行中学店)里,号称有14名专家的这加机构表示,没有预约就没法体验。对于“疗效”,他们给出了同样的承诺。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两个仲熙堂门店是一家的。
记者在仲熙堂的微信朋友圈里注意到,闵行中学对面的这家店是今年1月1日开张的。该店的朋友圈里不是散发一些“患者”信息,如本文开头那样描述的:某某学霸在仲熙堂经过几次调理后,视力恢复到5.0,正向5.1、5.2努力,摘掉了眼镜。还配发了经过加工处理的“摘镜明星”的照片。
■朋友圈截图 摄影:薛欣怡
12月19日,记者对8名有具体学校名称的“摘镜明星”进行了回访。
● 上午:静安区闸北第一中心小学,也就是仲熙堂朋友圈宣传的“闸北一小”。名叫奕某的同学,据称视力从4.3调理到了5.0,另一名吴同学,三次调理成功摘镜。该校相关负责人在电脑里查询了这两个名字后告诉记者,奕某查无此人,而吴某是一个四年级的女生。
看到仲熙堂说吴同学三次调理摘了眼睛,以及这孩子写的“日记”后,这位学校负责人说,吴同学的视力从4.8、4.9调到5.0,太正常不过。“这个视力一看就知道是假性近视,孩子好好休息就能够恢复过来。”
● 下午:闵行文绮中学。仲熙堂朋友圈说,一个叫思思的预初学生,从4.1、4.3调理到了5.0;一个玺某同学从4.0高度近视调整到了健康视力5.0。该校校长说,思思同学一看就是假名字,不费劲去查了,而玺某同学,他查遍了四个年级,都没有找到这个名字的学生。
● 下午:莘庄镇小学。蔡某某同学5次调理后,视力达到5.0,仲熙堂朋友圈没有说明该同学调理前的视力情况。该校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该校的确有这个同学。“快毕业了,他们的班主任说,印象中,蔡同学好像从来就没有戴过眼镜。”
在仲熙堂的官网上,多处出现医院新闻,但是,基本上打不开。在首页上,赫然有“文明行医”字样。他们的宣传资料上声称,该机构是专业防治青少年近视的,并且经过他们治疗,已有130多例成功摘去眼镜。
19日下午,给黄先生的儿子做理疗的王某以及他的同事们向记者解释,他们不是治疗,是调理。王某拿下营业执照指着后面的一行字跟记者说:“一类医疗器械销售许可,这个范围很大的,你懂不懂?”
记者问店里工作人员,是否具有眼科医生资质?一名工作人员很愤怒地说,他们只是调理,不是行医,不需要什么医师资格。
在仲熙堂的墙上挂着4个“专家”的资料,宋某等人的头衔很多:中医预防保健调理师,易学传承整形师,徒手整形部技术总监等,其擅长中医视力康复调理和腿形调理等。鲍某和企业法人王某(女),单列了“徒手整形”专家头衔。
19日下午,记者将相关材料移交给闵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该局当即采取行动,让两个镇的市场监管所前往两个门店调查取证。当晚6时许,该局向记者反馈:执法人员已经“对该企业相关宣传资料进行固定,初步认定涉嫌虚假宣传,拟进一步调查处理。”
随后,记者发现仲熙堂的官网已经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