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柘公路旁的华亭石海塘 本文摄影：张佳琪

编者按

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上海非遗项目多种多样，各级文保单位数量庞大，在追求卓越的全球城市道路上，对于这些历史遗存的守护直接关乎今后人文之城的打造。为此，这座城市始终高度重视历史建筑和风貌的保护管理和更新利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海历史文化的数量、空间范围都将进一步扩大，保护之路任重而道远，一座座石库门面临维修难题，巨鹿路洋房在不经意中被拆……

现如今，又有哪些亟待拯救的历史遗存？许多不为人所知的历史标记又面临怎样的保护窘境？这一个月来，我们的记者一次次走访调研，不断发掘它们的命运，以此寄望它们能更好传承。

■奉贤华亭石海塘被列为市文物保护单位  

史料记载，华亭古海塘建于雍正三年。为求海疆永固，清朝政府斥巨资历时十载，在当时的华亭县东海沿岸构筑了防潮鱼鳞石堤，全长约8.6公里。1996年5月，奉柘公路降坡拓宽时被发现，暴露段长达4.5公里。2002年4月，华亭古海塘被公布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成为该区三个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之一。

然而，从古海塘暴露之日起，它就一直与装箱卡车密集的奉柘公路并肩蜿蜒，磕磕碰碰是有发生。去年4月29日，一辆集卡撞上了古海塘，至今尚未修复。柘林镇文物条线的工作人员孙佳萍说，那一次，他们都被“撞痛”了。这段古海塘就在公路上，如果不尽快采取保护措施，迟早还要被撞伤。“还有一些人在海塘的石壁上刷广告，等广告磨灭了，海塘也褪了一层。”

“石河塘”曾被多次开口

“海塘一直在那里，以前我们村子里的人叫它‘石河塘’。后来发掘出来了，村民们再跟着官方叫法，叫它古海塘。”20多岁的戴婉婷是土生土长的柘林镇本地人，如今她是该镇营房村的文物信息员。每周四，她都要把辖区内的古海塘段巡视一遍，看有没有破损，然后做好记录，上报给镇里。

“在我很小的时候，古海塘的这一段就被发掘出来了。”戴婉婷的妈妈说，以前这段海塘一直埋藏在地下，只有一点点露出地面。“那个时候，我们都把这个叫石河塘。大家也都知道是过去用来防潮水的。”

当地很多村民都知道，这处海塘早在南宋的时候就有了，只是当时是土质圩堤。在元朝时期，华亭沿海多次遭受潮灾袭扰。在一次大潮中，华亭一带海塘被冲毁，17000多人被海潮卷走。直到清朝雍正年间，政府和乡绅共同出资，把土护塘重建成石砌海塘，基本上就是现在人们看到的样子。当时叫“钦工塘”，也是钦差大臣做监工筑成的海塘的意思。

村民们说，这段海塘，包括元明时代的土质护塘，除了防潮，在抗倭和抗日战争中也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说这里是海上长城，一点都不为过。”

戴婉婷说，以前人们对海塘的保护意识比较薄弱，“我妈妈说，海塘大部分埋在地下的时候是连贯的，露出地面的地方不多，他们在露出地面的石墙上跑来跑去，玩耍。没有人知道地下埋的就是老人们口口相传的‘石河塘’。”

1996年，奉柘公路降坡，开挖施工过程中，大家就发现了这段海塘。“降坡后，石头墙就显得很高了，两到四米的高度，我们南侧三个村子的村民，还有学校，要出行就很费劲。没办法，相关部门就允许我们开一些口子，主要是交通要道上，或者公交车站头。”

这样以来，大约4.5公里长的古海塘，就陆续被开出近十个口子。有些口子，是市政工程的需要，通过多方论证和审批，才打开的。记者了解到，最大的口子开在奉柘公路与海湾路和南海公路的交叉口。南海公路宽近70米，加上两侧人行道，被破开的海塘长达90多米。海湾路双向4车道加人行道以及两边的绿化带，挖开的海塘缺口比南海公路还要宽。

柘林镇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些拆走的海塘石料，已有专门的堆放点，以备今后修复海塘之需。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当初村子截断古海塘的时候，非常费劲。“有些条石一块有一米多长，几百斤重，横竖交叉堆垒，用糯米汤和石灰调成粘合剂，三百多年了，还非常坚固。我们是用很粗的钢钎，扁的那一头插进石缝里，一点一点的撬开。”村民们说，现在想来，非常可惜，但那时候很少有人具备文物保护意识。近几年来，古海塘没有再被人为开口。

这些年，村民们的保护意识增强了。“我们村居有志愿者专门巡视古海塘，平常村民们只要看见有破坏古海塘的行为，都会主动制止，主动上报。”戴婉婷说，石缝里长草，长其他植物，可别小看了，它们会对石塘产生强大的破坏作用。所以志愿者每周巡视的时候，除了查看是否有损毁痕迹外，还主动拔除杂草。

“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就是那些在石壁上恶意刷广告的人。”戴婉婷说，这些油漆喷刷的广告，对石头有腐蚀作用，但要去除这些污渍，石头就要掉一层皮。“一旦刷上去，不好清除，不清除也不行，非常尴尬。我们希望对这些在古海塘上刷广告的人，按照破坏文物进行惩处。”

古海塘被集卡撞痛了

然而，真正让古海塘坐立不安的威胁，还不是野草和广告，而是奉柘公路上每天24小时全年无休的机动车辆。

说到去年一辆集装箱卡车撞上古海塘的事，柘林镇文物保护条线的工作人员孙佳萍说，那辆集卡把他们所有文物保护的工作人员都“撞痛”了。

去年4月29日14时许，一辆沪牌集装箱卡车沿着奉柘公路行驶，驶过海湾路西侧80米时，撞上了市级文保单位“华亭东海塘”，造成古海塘部分石条碎裂移位。日前，记者到现场查看了解到，这段古海塘一直沿着奉柘公路延伸，古海塘上那个凹陷的撞击点还未修复。

记者了解到，事故发生后，相关部门出具了一份定损报告给集卡公司，将被撞损的海塘定损为2万元。“那辆集卡撞的不是一般的房屋或者围墙，它撞的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啊！”孙佳萍说，按照相关规定，对这处古海塘的修复，需要请具有文物修缮一级资质的施工单位来修复，而不是随便请一家建筑工程队来修理一下。

后来，经过多方讨论，相关部门最终决定邀请拥有文物修缮一级资质的上海某施工单位，进行工程设计及修复，并于去年5月初告知肇事单位和保险公司，修缮费用为人民币21万余元。

然而，肇事集卡投保的保险公司不服报价，要求集卡所在公司以及保险公司自行寻找具有相关文物修缮资质的公司进行修缮施工。保险公司的这一要求，得到了柘林镇社会事业服务中和奉贤区博物馆的同意，但相关工作至今一直延宕着。而被撞坏的古海塘，“伤口”迟迟没有愈合。

柘林镇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对古海塘的保护和建设不遗余力。该镇社会事业服务中与属地村居组建了4支巡查队，定期对古海塘开展各类维护和巡查工作。各村居还有志愿者，不定期对古海塘进行巡查。

“可是，您看，海塘就在公路上，旁边的车辆24小时川流不息，磕磕碰碰，不是我们通过巡查就能杜绝的。”孙佳萍无奈的说。

海塘在路上 保护也“在路上”

在海湾路奉柘公路的交叉口，有一道石碑，上面镌刻着“华亭古海塘”几个红色大字。从这块石碑后面的绿地走进去，可以到达上海应用技术大学的院墙外。海塘的这一段，大约建了1.13公里的景观带。景观带里面修建了健身步道、海绵城市、雨水花园等景观。市民沿着这条景观带，可以近距离接触古海塘。

孙佳萍告诉记者，在大约4.5公里的古海塘塘体上，已经发现了大约30处铭刻题记，涉及“界碑”、“题字”、“吉语碑”。其中一块“河口界碑”详细记载了如下信息：

“拾五工海塘第壹段河口。長叁丈深肆尺，估添中方石肆層，脚宽壹丈贰尺加。外梅花椿陆拾根自此起。”

这段碑文详细记载了当时海塘施工的编号、分段、监察者、承建者、日期等。这样的河口界碑，已经发现多块，而且字迹非常清晰。孙佳萍说，可见当时的建设者对工程质量的重视程度。

题字碑和吉语碑上，则多题刻这吉祥用语，如“长庆安澜”、“悠久无疆”、“屹若金汤”等，表达了但是士绅阶层和建设者们对海疆永固的美好愿望。

目前，古海塘已经成为奉贤区第一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记者了解到，目前，柘林镇在市区两级相关部门的指导下，正着手推进华亭古海塘国家级文保单位的申报工作，现处于前期资料收集与筹备测绘阶段。同时上海应用技术大学也一直在进行一些发掘整理研究。

然而，从景观带抬头望去，古海塘另一侧的奉柘公路上，集卡穿梭不息。“这是通往金山石化距离最短的一条县级公路，也是金山与奉贤之间物流的主要通道之一，集卡非常多。”柘林镇相关负责人说，只要公路与古海塘贴在一起，类似集卡碰撞的事故可能性就不会排除。

“古海塘有这么长要收进室内，或者建造隔离带，也是不可能的。总之，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有一个系统性的解决方案。”柘林镇相关负责人说，柘林古文化遗址，包含了良渚文化、马桥文化、吴越文化共三类文化遗存，距今三至四千年。2017年年初，由上海博物馆考古部委派勘探单位于遗迹点位周边开展文物勘探工作，专家们认为对研究上海地区古海岸和成陆年代有重要意义。

“我们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加大对华亭古海塘及良渚文化遗址的保护开发投入力度，在规划、绿化、文化等各方面形成政策资源的整合，打造古海塘遗址公园。”柘林镇相关负责人说，他们希望整个古海塘区域，能真正成为代表上海历史文化的一张靓丽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