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2分高分国产片《村戏》全国点映中 导演郑大圣谈“众生戏”: “台下比台上好看,幕后比台前精彩”


作者:陆乙尔
编辑:陆乙尔
时间:2018-03-26 22:24

去年开始,许多文艺片影迷都在关心《村戏》什么时候能上映。这部电影在去年中国电影金鸡奖上获得了包括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和最佳女配角在内的四项提名,并获得最佳摄影奖,在去年金马奖上也拿到了最佳改编剧本提名。

如今,在导演郑大圣、制片人朱斌等人的努力,以众筹点映新模式放映的这部豆瓣8.2分国产片在短短一个多礼拜就已经在全国放映了近130场,目前还有100多场正在召集观众参与。

著名影视文化学者戴锦华曾说:“《村戏》是一个给我多重久违之感的电影,包括久违了的乡村,久违了的历史,久违了的现实感。”在导演郑大圣眼里,《村戏》讲的不仅仅是那个时代的农村生活,也是现代人能共享的共同经验。

村戏海报

故事 台下的戏比台上的好看

电影改编自《贾大山小说精品集》中“梦庄生态”部分,主要来源于《村戏》《花生》《老路》等三个短篇故事。

上世纪80年代初,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即将启动,一个村庄的村民准备为新年排演一出《打金枝》的戏剧,同时,男主角奎生“奎疯子”再次走到了他悲剧人生的转折点。年轻时他因为保护集体财产花生地而误伤害死自己女儿,而后全村为了争取救济粮,说服他将个人悲剧演绎成舍己救人、大义灭亲的英雄事迹。如今,得知即将“包产到户”的村民们都想分了奎疯子“霸占”的那“九亩半”土地,于是千方百计要把这个村子的“破坏分子”送走。

导演郑大圣出生于电影世家,外祖父是戏剧家黄佐临,母亲是著名导演黄蜀芹。历数他的作品,《王勃之死》《古玩》《天津闲人》《廉吏于成龙》等无一不取材于历史。拍《村戏》,则是因为他偶然间读到了《贾大山小说精品集》,虽然对作者并不了解,但一篇篇用白描手法描写乡村生态的短小故事却吸引了他。“每篇很短小却也很耐读,用词节制,像人物速写,看完后过两天还会再想看。”

郑大圣告诉记者,剧本从2014年开始创作,前后花费了一年半时间,故事大纲和人物小传做了十来稿,剧本写作了八遍,写到第五稿时奎生才在他的主张下被写疯,最后剧本在开拍前又改了一遍,“这是一个试错的过程,拆了装装了再拆,但主角奎疯子的命运只有这一条出路,就是变疯。”

电影将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真实情况展现在观众面前,不过在郑大圣看来,《村戏》的故事并非狭义地仅关于那个村庄,“它不专属于哪个区域或是时代,这是人群里的一个故事,是人们的共同经验。”

片名叫《村戏》,村民们排的是《打金枝》,还有路老鹤和奎疯子一起重排了《钟馗打鬼》,戏外的众生态更是一出大戏,“台下的戏比台上的好看,幕后的戏比前台的精彩。这个村里各种人的表现比他们将要演出的那台戏热闹多了。这一村人自己就是生龙活虎的一台戏。”

电影中过去片段的特殊色彩设计

《村戏》让影迷津津乐道的“独特腔调”,还有大部分采用黑白摄影,过去回忆片段采用单色抽取、只保留红和绿两色的设计。郑大圣透露,黑白摄影首先是出于现实考虑,冬天的北方没有什么色彩,长青植物比较少,那个年代人物衣着也比较朴素,再者“黑白的魅力在于超越任何具体的时代之外,而且黑白情境下会变得更纯粹。”

夏天的回忆戏份被安排成不断闪回,黑白与红绿频繁交错,则是因为他想让“上世纪70年代那部分记忆像股刺一样锐利地进出”,同时这两个颜色也是当时留给他视觉印象最深刻的两个颜色。

为了拍夏天回忆的这部分,剧组还硬生生停工了三四个月,就为了等租下种植的“九亩半”花生地能长出芽,期间剧组的工作人员为了等重新开工,也没办法在期间接其他的活,对此郑大圣又抱歉又感动。

演员 原生态的才会生动朴素有能量

奎生是电影中最让人唏嘘的角色,身为当年保护花生地的看青人,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任务,却也因为这份耿直才引发了随后的一系列悲剧。郑大圣专门解释了怎样的人才能成为“看青人”,“当年每一个村庄推举出来的看青人一定是这个群体中性格最耿直的,有点痞气又有点二杆子,还有点傻。他可能会六亲不认,哪怕是自己家亲戚关系很亲近的人,他也会真跟你急,这种人可能一般也不讨喜。”

而奎生在还没成为“疯子”前,对其他村民要求的妥协,让他一步步走向“疯癫”。让郑大圣最难受的也在于此,“大家会劝你,但最后决定接受还是你啊。我们每个人在人群里,我们可能不来自于农村,可能不在那个年代,但从小到大在人群里是不是也经常处于这样的处境。”

一直不说话、到处乱窜的奎疯子

奎疯子、路老鹤、路小芬、王支书、树满,这些活灵活现的人物仿佛真实地生活在三四十年前,实际上他们并非职业演员,这也是在影片开拍之前郑大圣非常明确的要求,于是他和制片人朱斌两人踏上了“寻人之旅”,“原生态的才会生动朴素,才有能量,但找这样的人有前提,就是他们要说家乡方言,不能是纯粹的农民,要有表演能力还要会唱戏,最后彼此要是熟人,我们要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拍摄。”

两人来到河北,走了八九个县城,郑大圣想找的是县城级别以下不在编的民间剧团,因此在没有名册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直接问当地人推荐,终于在走到第9个剧团时找到了他们心中的“梦庄人”——影片中大部分演员都来自河北井陉县一个叫“陆德晋”的民间梆子剧团,他们常年在乡间巡演,但又不完全脱离农村生产生活。

片中“路老鹤”梁春柱是剧团团长,“奎疯子”李志兵是剧团丑角,两人是师兄弟,从1985年进入剧团至今,已有20多年的交情。饰演“支书”的王春明是剧团编导,饰演“奎疯子”媳妇、“树满”娘的吕春明是剧团的刀马旦。

很照顾奎疯子的善良姑娘小芬

郑大圣说,筹备期间这些演员提前一个月住到了村里一起围读剧本,本来他还担心开拍后他们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没想到一天过去他们就完全适应了新身份,“第一天上午有几个演员还会下意识地对着镜头演,觉得那是观众席,结果第二天就习惯了,他们的状态很自如,不喊停完全可以一直演下去。”

许多演员亲身经历了故事发生的年代,在围读这个改了八遍的剧本时,好几个人跟郑大圣说,他们村当年就这样分地的,“他们会觉得这个故事是靠谱的,很多时候他们都不需要演,台词自然就说出来了。”郑大圣开心道。

出路 好的开始,试图找自己的运气

去年,《村戏》曾在北京和上海进行过小范围点映,目前这部小众题材剧情片则放弃了院线全面公映的计划,选择在大象点映这个平台上以众筹点映的形式在各个城市与观众见面。郑大圣本人对这样的新兴模式很愿意尝试,对于无法全面公映也很理智。

“像我们这样的片子泛泛投在院线,没什么机会,不是自然引发流量的片子,不是类型片,也没有明星,又是农村戏,还是依托三四十年以前的背景,没有一项有宣传点。在商业排映的模式里想挺48小时都很难,没戏,我们哪有这样的预算。众筹点映,用这种方式的话体量没这么大,是精准投放。买了票就会来看,单场上座率会高,来看的都是想看。我希望这种新模式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完备。观众想看不一样的电影,大家就能看得到。对相当一部分不一样的电影来说,就有了很好的平台,方便找到适合它的观众。

从三四年前带着自己的低成本影片参加独立策展的小型影展,到如今通过众筹点映这个形式将自己的作品联结更多观众,郑大圣很感慨:“那时候其实就有观众有片子也有组织,但就缺一个连接,缺一个片子能和观众约会的平台。现在像大象这个模式,比三四年以前更直接了,来看的都是对电影有要求的,特别好,他们离开电影院后还继续讨论。现在影院给我们的点映场也都是比较黄金的时间,还是有很多影院愿意支持的。”

郑大圣还注意到,虽然电影讲的是几十年前的故事,来看的观众实际上大部分都是90后、00后,“他们很多人看完觉得匪夷所思,也有很多疑问现场提了出来,然后会有零星的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在我回应之前就会先回答那些小朋友的问题,看到他们讨论,我就觉得自己没有白拍这部电影。”

这两年出现在大银幕上的国产文艺片多了起来,不少小众题材低成本的影片成了影市黑马,比如《百鸟朝凤》《心迷宫》《路边野餐》《二十二》等片子的票房都不错,也有不少如《不成问题的问题》这样同等高质量的好片却仍然未能吸引大众的注意。

同样黑白画幅的剧情片《不成问题的问题》海报

在郑大圣看来,每一个案例都是个案,每一部片子也有属于自己的运气。“我们的电影生态还远不够健康成熟。好的生态是多元的,多元的才是有生命力的。我们现在刚刚开始,每个片子都在试图找到自己的运气,运气都不一样。虽然现在这类电影能上院线的体量仍然不大,但好歹你知道一些片名了,也有机会能看到了,在三五年以前你可能都不知道,这是很好的进步。现在有保护政策,很多影院经理也愿意支持不一样的小众片。可能离理想中的能够良性循环的系统还有一段距离,但毕竟已经开始走起来了,也比三四年前进了一步,我相信以后还能再进一步。”


来源: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