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炎培,字任之,1878年10月1日生于合庆近邻川沙。他是浦东近代改革开放的先驱者、中国民主同盟和民主建国会创始人之一。建国后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他生前足迹遍及合庆各地,与合庆人民心连心。笔者读黄炎培日记十卷和《八十年来》一书,有新的发现,写此拙文,以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和黄老诞辰140周年。
一、农场葬小素
1923年4月6日,乌云低垂, 树木萧瑟,俞公塘肃立,杨家洪呜咽。黄炎培一行来到川沙公立小学校办农场(位于今合庆镇建光村),在偏僻的旮旯,深挖土坑,把一个骨灰盒埋入坑中,盖土填平。盒内装的是黄小素的骨灰。
她是黄炎培的四女。为什么题名小素?《八十年来》中自述,一次他在海滨,见渔夫杀鱼,鱼儿鲜血淋漓,挣扎好一阵子才死,惨不忍睹。据说又一次,他遇老农牵着一头老牛,老牛眼含泪水,双膝跪地。问其故,老农答:“牛老了,不能干活,牵去屠宰场。”他掏钱给老农,说:“牛我买了,你牵回家,养到老死。”拍拍牛,牛随农回。他从此素食。这年,他的夫人王纠思喜生千金,他见白白嫩嫩,楚楚动人,就取名为小素。小素5岁时,不幸患猩红热,于1922年12月31日病故。
为何葬农场?农场由黄炎培主持创办于1918年。田产百亩,种植棉花、树木,饲养家畜、蚕等,还办了农童小学。后来黄炎培迁居浦西,依然经常来农场调研,让农场在改进技术、增加产量等方面为合庆农民示范。爱女葬于农场,黄炎培对合庆这块热土情有独钟,可窥豹一斑。
二、三顾小营房
1925年5月4日,黄炎培偕惠兼、克诚、潘启兰同至小营房西首懿光女学,给予勉励,指导办学。接着,由蔡国材带领至小营房东首农场参观。就餐于海滨。
1926年11月10日,黄炎培偕亲友再赴小营房。在李大魁陪同下访问懿光小学,并赴农场,视察场办农童校。又到蔡路,访问德新小学,校长张四维接待。
1934年11月20日,黄炎培赴川沙出席上川交通公司川钦线通车典礼,被推为主席,发表演说。然后,乘火车从川沙东北新车站行至小营房。
■上川铁路火车
其实,黄炎培光顾小营房远远不止三次。何故?他与小营房人、营造企业家顾家增(字兰洲)志同道合,和衷共济。黄炎培从美国、日本、菲律宾考察归来,倡导职业教育,创建中华职业教育社,顾家增立即建职教社办公楼。他1918年创办了浦东第一所职校—懿光女学,他是黄炎培职业教育理论在浦东的第一个践行者。黄炎培等筹办上川铁路,顾家增是最大的投资者,全力以赴。子顾伯威任上川交通公司经理,上川铁路小营房等5站在合庆境内或周边,促进了合庆经济发展。1938年顾家增逝世,黄炎培作诗《兰洲先生千古》:“大业君其问水滨,一生善创不须因;楼台金碧成弹指,万户千门著手春。逸叟涛公不可亲,山斋说剑又何人;乡邦故物须光复,哭拜诸君宿草新。”
三、两下小湾东
1924年春,黄炎培专程赴小湾南街东首,出席育新小学落成暨开学典礼。在典礼上,他发表讲话,宣读捐资兴学得奖者名单:薛子梅、奚正良,荣获江苏省政府奖状;唐志云、吴少卿,荣获江苏省教育厅奖状。在热烈的鼓乐声中,向四人授奖。
黄炎培重视育新校,表现良多。他指导薛子梅创作了校歌:“八团乡公济第一桥旁……于我民国平河疆!”这是合庆传唱至今的最老校歌。黄炎培主纂的民国《川沙县志》卷一、卷二、卷九,四处记载育新小学。他亲自捉笔,把该校的创办列入《大事年表》。
1928年4月6日,黄炎培闻鸡而起,赶到小湾北街东首张家宅,吊立斋之丧。撰挽联:“春风横食,冬月舆梁,卅年戮力从公,至诚感人,有始有卒;绝技弓刀,长才备挶,俄顷冥以辞世,浮生如梦,何怨何尤。”张立斋,清代武生。民国时期,任县议员、八团清乡局主任。他是育新小学的发起人之一,参与建造育新等小学的校舍和公济第一、第二、第三桥。黄炎培挽联的上联,赞美他30年如一日,努力为公;下联,感叹失去文武双全的人才。
育新小学的另一发起人薛子梅,与黄炎培是同龄好友。薛子梅所建新宅落成,黄炎培题词“进德堂”。
附带一笔,黄炎培曾在庆丰村,支持顾挹梅扩建合庆小学。黄炎培尊称永红村仁育小学创办人丁安卿为世丈。
四、步行小白路
1926年秋,川沙县暴雨、台风、狂潮酿成水灾。合庆海塘决口,堤岸破围,田地被淹,横沙(时属川沙)受灾尤重,庐舍倒塌。10月24日一大早,黄炎培约张志鹤为伴,乘船回浦东,坐汽车转火车至小湾。从小湾沿着小白路步行,风尘仆仆,达白龙港。在待渡公所进餐。饭后,乘帆船前往横沙,参加关于抢修海塘兴修水利的会议。同赴横沙者十余人,其中王希玉等三人是保坍会工程师。
小白路是合庆最长的东西向古道土路。黄炎培步行时,小白路是羊肠小道。雨天拔一脚陷一脚,晴日坎坷不平。全长6.5公里,自小湾报恩桥起,迤逦经合庆南街、钦公塘、周家码头,迄白龙港(现裁弯取直,东段更名为凌白路)。黄炎培往上海南市老城区,去横沙岛,有两种选择:经吴淞口或白龙港。到吴淞口,距离近,路平坦,可乘机动车,速度快;到白龙港,距离远得多,路况差。但他舍近求远,何故?
原来,黄炎培心里牵挂着合庆人民。他走小白路,意在实地观察沿途地形、农田、河道、海塘、恢复生产和重建家园的情况。
后水灾重来,黄炎培等组成救济会,为赈济灾民殚精积虑。
同情民间疾苦的黄炎培,撰家用联:寒酸自是本来,看诸儿绕膝相依,总较我少年有福;享用岂宜过分,听到处向隅而泣,试问你独乐何心。横批:家常便饭。
年近五秩的文人,灾后跋涉泥路十余里,穿越小湾、永红、庆星、跃丰、青三、青四、向东七村,不仅加深了对合庆民情的了解,而且推动了浦东早期发展蓝图的擘画。
五、夜访青墩赵家宅
1928年8月25日傍晚,黄炎培偕夫人王纠思、长子方刚伉俪,游览钦公塘。坐人力车至青墩赵家宅。接着瞻仰了赵增涛所建赵氏家祠,称赞:“建筑颇具匠心”。黄炎培一行与赵增涛一家促膝谈心,共进晚餐。餐后,风清月朗,黄炎培一行步月归。
《黄炎培日记》提及与赵增涛的交往,多达数十次。如,1927年3月24日,宿增涛家。同月30日为增涛作《诒翼堂记》,并写之。诒翼堂即赵氏家祠。同年5月3日,重写《诒翼堂记》。1929年3月5日,偕增涛看屋地,为建筑事。
常住浦西的黄炎培,偕亲属远道夜访青墩,曾宿增涛家,此举不同凡响。
赵增涛,字文照,是与黄炎培肝胆相照、情同手足的建筑师。黄炎培创办川沙公立小学,他捐款,又独资建附属幼儿园,为纪念他,黄炎培亲笔题“文照堂”,又名涛园。
浦东同乡会会所——浦东大厦
黄炎培等创办浦东中学,他捐建校内游泳池。黄炎培创建中华职业学校,他捐献砖石。黄炎培等成立浦东同乡会,建会所,他捐千元。他与黄炎培等一起筹办上川铁路,认股万元。如此同心协力,不胜枚举。怪不得黄炎培在《诒翼堂记》中,对增涛识字不多而热心公益,造桥铺路,赞叹再三。
六、探索农村改革
1929年春,黄炎培约尤芹香、张治愚、艾诵劬、黄冰佩、黄维芳等,深入合庆华星村及其周边农村,进行访问调查。一次,对61家农户作问卷调查。调查项目包括种田亩数、自田还是租田、年收获量及其价格、雇工费、肥料费、丁漕赋税、农户净得数等。经调查得知,种田一年平均每亩净得十元有零。
1915年,我国组织游美实业团,邀黄炎培担任编辑报告。黄炎培随团游遍全美,历时3个月,曾见美国总统威尔逊,曾到农村与农民交谈。
黄炎培通过合庆与美国农村调查结果对比论证,提出了独到的见解:耕者有其田,是农村改革的第一步目标。但按现有生产力水平,即使达到这一目标,也难以脱贫。因此,要倡导职业教育,推广工艺,发展副业;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改良工具,半机械化;设公仓,选好种,价格倾斜,补助人工,推动生产力发展。
七、晨赴海潮寺
黄炎培日记摘:
1928年8月19日,吊雪琼于海潮寺。
1930年9月4日,圆妹开丧在海潮寺,晨往拜之。至人文社,汪典存来。午后二时至职社。夜至人文社。
1933年7月28日,圆妹之丧,三年除灵,赴翔声家拜之,见翔声今夫人。
《川沙抚民厅志》记,海潮寺在八团钦塘外(今合庆前哨村),建于明洪武年(1368-1399年)。据说偶像随海潮漂来,沿海居民立寺祀之,祈求消弭潮灾,保佑出海。
黄炎培居浦西黄家阙,在日程紧凑、惜时如金的情况下,披星戴月,远道而来,吊唁圆妹、雪琼,足见他对合庆人的一往深情。虽圆妹、雪琼的生平无案可稽,但从开丧地点和昔时习俗看,必定是合庆人无疑。
八、杨斯盛三救黄炎培
合庆人杨斯盛与黄炎培等合作创办浦东中学及其附属一小(广明小学)、二小(青墩小学)、三小(合庆小学),众所周知。而杨斯盛三救黄炎培,大概知之者甚少。
首次,杨解囊,让黄脱险,差半个小时,即头落刀下。
1903年4月,黄炎培等在新场演讲,官府以“革命党”罪把他们4人关进囹圄。演讲组织人心急如焚,求助于美国驻上海总牧师步惠廉。步惠廉找律师。律师托词推诿。杨闻讯,知道同律师空口商量不行,非花钱不可,立刻给律师银500两。律师就设法带步惠廉去南汇与知县交涉。12时1刻,黄炎培等4人被步惠廉领出牢门。12时3刻,清廷“就地正法”令到。
再次,杨资助,让黄流亡海外。
黄炎培一行被步惠廉领至上海公共租界避难。律师说:“上海租界不是久居之地。如果清政府派上海道就上海租界会审公堂审问,解往内地,那就完了。”于是,杨慨然赠给黄炎培等人川资和半年生活费,让他们星夜上船,潜往日本。
第三次,杨担保,使黄转危为安。
1907年,有人密告两江总督端方:黄炎培在浦东中学鼓吹反清革命。端方令江苏提学使毛庆蕃彻查。毛庆蕃约杨斯盛相见,询问黄有无革命嫌疑。杨毫不犹豫地说:“没有,我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杨的这一担保,担了很大风险。其实,黄当时已参加同盟会。
在杨兴学30周年之际,黄创作了斯盛中小学校歌,歌颂斯盛精神。
杨斯盛是合庆人的代表,合庆人爱黄炎培,黄炎培爱合庆人。是开发浦东、建设家乡的实践,是对黎民百姓的深沉大爱,造就了黄炎培的合庆情结。
作者简介:薛敬东,合庆镇永红村村民,退休教师、文保志愿者。本文成文于201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