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谦智:未来,买“垃圾”很酷,住“垃圾房”是时尚


作者:王凤
编辑:王凤
时间:2018-11-19 14:19

“大量地使用回收材料再把它变成新的建材或者新的材料,可以马上减少碳排放量和毒性”。不久前在北京,黄谦智站在台上兴致勃勃地向观众讲述自己的“垃圾回收”工作。

从哈佛毕业、26岁即进大学教书的台湾人黄谦智跟垃圾打了15年交道。相比在三尺讲台不停兜售自己的“绿色永续理念”,以数理基础和环保学识去解决实际问题更符合他的想法。

此前环保部发布的报告显示,在上海,每天人均生活垃圾产生量有2斤,每天就是2万吨。照这个速度,每半个月的生活垃圾就可以堆出一座金茂大厦。生活垃圾的产生,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变迁逐年增多,已成为城市治理中必须妥善解决的问题。

黄谦智

焚烧与掩埋再也不是最佳处理方法,回收再利用大有可为,这渐渐成为大家的共识。但是,我们每天丢到回收桶的材料最终跑去哪儿了呢?在黄谦智看来,我们的垃圾回收率大概在30%,而在回收的垃圾当中,仅2%-5%有可能会被再利用,大部分材料仍被烧掉、埋掉、丢弃……

很少有人愿意一直与垃圾为伍,但黄谦智是个例外。他和他带领的团队,坚持用自己的方式,让垃圾变得“性感”起来。

“让别人掏钱买垃圾”

在黄谦智的印象中,关于垃圾处理的问题,近些年才被外界广泛关注。在这之前,大家讨论的都是共享经济、互联网、网络打车等等。

早期涉及环保的话题,人们最直观的感受一般都是大气污染、水污染。之后,人们的注意力逐渐扩散至禁塑、减少塑胶的使用等其它更广泛的方面。2018年3月,生态环境部召开第一次部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关于全面落实〈禁止洋垃圾入境推进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制度改革实施方案〉2018—2020年行动方案》。“洋垃圾”被禁。

黄谦智觉得,时机到了。7月中旬,在一个主题演讲的舞台中央,他开始系统地介绍自己这些年来与垃圾“打交道”的经历与成果。

对于环保建筑师、大学教授、工程师、企业家、创业者诸多title,黄谦智给自己的定位是工程师。“工程师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解决某项问题。我们在想的各种方案,其实都是以数理基础来解决垃圾回收问题。”他觉得,不能“光说不练”,“我们这个世界上,缺少的就是‘练’的人、把事情做出来的人,太多人在讲话了。

这是15年前的初心。彼时黄谦智26岁,下课后偶尔听到自己的学生说“讲的都听不懂”。他觉得每天在课堂上讲“什么是对的”完全不奏效,只有实际的案子、实际的东西才有办法知道会遇到什么问题。传统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父母、周边亲朋好友,无法接受他抛弃“正统职业”去和垃圾打交道,但都没能挡住他“弃教创业”的决心。

“我们在尝试,给一个原本很脏、没有人用的材料带来改变,让消费者对垃圾的价值有全新的体验,进而改变他们的价值观。”他的想法很简单,致力于怎么将没有用的、闲置材料(垃圾)变成别人想要掏钱买的新材料。

垃圾变性感:“延长垃圾的使用寿命”

“为什么要让它消失?”

黄谦智很不理解别人抛出的这个疑问。“没有东西是可以消失的”,这是物理学首要定律。如果把东西烧掉,它只是跑到肺里去了,没有消失。降解,也只是跑到土壤里去了。

垃圾没有原罪。人们普遍的心理是,看到垃圾,不要用了,赶快丢一边。“丢一边造成了什么污染,其实只造成了‘你不想看到它’的污染,那不叫污染。”或者说,垃圾堆积只是一种视觉污染,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化学污染。

现今的经济社会,会有这么多碳排放量、这么多工厂,都是在做新东西。很多人在研究可降解塑料,但是如何降解、这个过程需要多少能源、谁愿意做这件事?黄谦智给的策略是“延长每一块塑料的使用寿命”。只要去想办法用旧东西,延长它的生命期限,其实就可以很大量地、快速地减少碳排放量。

要改变消费者价值观的产品,设计元素是最基本的。“不止好看,还可以大量扩张,有其延展性、模矩化的扩张性。”黄谦智认为,产品的设计感就是一个及格标准,简单、干净,是一个非常基本的文化素养应该有的呈现。在此基础上,才能谈更重要的实用价值。基于此,黄谦智带领团队,从无到有,探索出一套垃圾回收、处理、再造的程序。

花博展览馆

2009年,团队利用从市民那里募集而来的150万个塑料瓶,为台北市建了一座9层的花园展览馆。原计划展览馆一年后即拆除,所以要求可快拆,不可上胶水。为达到要求,黄谦智带领大家将塑料瓶制成了能够相互卡扣的砖(宝特砖),类似古代的孔明锁,因很强的结构性能而很好地联结。此外,最底层的宝特砖需要承受9层楼高的压力。为此,他们做了非常多的测试,最终通过安全检测,并经受住了各种极端天气的考验,现在展览馆以水资源博物馆之名继续存续。这是他们生命力最持久的一个项目。

宝特砖细节

不止于此,黄谦智还做过很多别的尝试。从2005年开始试水,第一个产品是由回收的电子垃圾制成的小型风力发电机。后来,可利用垃圾的范围被团队扩大,人们平时吃的一粒米、一块面包背后的稻壳、麦渣、稻杆儿利用来做了手机壳。互联网时代大量的电路板、存储器等都可以改头换面。

经典的“延年益寿”案子是,一只星巴克的咖啡杯,使用寿命是30分钟。回收后被他们变成家具,寿命即为3年。再次回收后变成建筑材料,又可以“服役”30年。

为此,他们推出了回购计划。 

吃螃蟹的人:“我请人家吃一桌螃蟹” 

“最大的困难,肯定就是我们做出来这个材料一直没有人要买啊”。

黄谦智毫无掩饰地笑了起来。15年前,他几乎就是中国最开始涉足这个领域的青年创业家,彼时还是一片荒芜。他笑称“我可以做出这个螃蟹,现在买家是吃螃蟹的,人们永远都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那个。”

“不仅当时,我们现在还是很头疼。常常会感到没有光。我们时常遇到这种情况,但永远会有一些人帮助我们。”起初全球开始做垃圾回收再利用项目的,不止黄谦智一家,美国有很多人都有这样所谓的绿能环保公司,不断兴起,又不断倒下,最后倒光了。

幸运的是,黄谦智总是遇到打开新局面的“贵人”。成龙就是其一。国家地理为花博展览馆项目拍摄的纪录片,引起了成龙的注意。为了解决片场便当盒和水瓶堆积成山的问题,他找上了黄谦智,要求是“利用太阳能做一台可供塑料制品就地回收利用的机器”。

黄谦智团队用一年时间研发出了移动式垃圾回收处理站——Trashpresso,可以用拖车拖到任何地方,清洗过程产生的废水可循环利用。它可以将收集到的塑料瓶等转化成用于家居装修的瓷砖,没有改变这些PET废料的分子结构,非常耐用。

trashpresso在上海黄浦江旁第一次亮相
团队设计的SKYWING泰国曼谷机场旁边的自行车休息区

在国外,黄谦智靠commercial space开拓市场。在与Nike旗舰店的合作中,团队将回收的鞋子做成了店铺的砖墙,回收的ABS塑料则做成了货架系统。与宝特瓶一样,模块化,能够方便地重新拆解,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泰国一个机场旁边的自行车骑乘场地,由塑料瓶做成,可以依靠电子控制系统调整内部结构的软硬程度,也是他们的杰作。

与成龙的合作一直在延续。Trashpresso之后,黄谦智带领团队给他们建造了尽可能减少碳排放量和毒性的训练中心。大量具有防火性能的DVD废材变成了建筑的立面。

“我现在不止吃一个螃蟹,要请人家吃一桌螃蟹。”黄谦智觉得市场不可估量。 

“买垃圾很酷,住垃圾房是时尚” 

处于中西文化的交接点上,黄谦智一直想为中国人发声,“我们想要找到所谓的中国人的美学在哪里,我们想呈现中国人未来要怎么应对环境问题”。

黄谦智将大陆看作极具潜力的市场,消费者对于产品的选择有了很强烈的主见,开始关注产品生产中可能产生的毒性、碳排放量。以外卖餐盒的PP材料为例,中国可以统一为一种最环保的材料,而习惯了皮革、玻璃的欧美国家则面临各种固化的消费习惯难以革新的问题。

今年,黄谦智团队将多年来的研究成果搬上了网站。每一种垃圾如何回收利用、可以变成什么产品,相关参数、制成所需数据都可查阅。网站旨在让更多人知道混料的温度是多少、扭力需要多大、制成机器是什么、可以减少多少碳排放量、可以消化多少垃圾。

黄谦智称,“我们欢迎他们去盈利,我们怕没有人再来做我们的事情”。环境是一个系统问题,“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团队在米兰的办公室,房间内所有东西,都由回收材料制成

未来,让人们觉得“买垃圾是件很酷的事情”、“住垃圾的房子成为一种Fashion”,黄谦智认为,我们距离那样的时代,已经越来越近了。半年前,黄谦智团队米兰办公室的智囊团,将人们成功吸引进了他们的空间,体验了垃圾做的建筑。室内,墙上精致的艺术品是回收的纸板制成的,沙发和地毯则是各种废弃的快时尚纤维。房间里,散发着时尚、简洁、设计感的所有东西的前身,都是回收材料。

目前,工厂由集中式变为分散式,去中心化地在各地取材,极大地降低了成本。台北、北京、新加坡、米兰,黄谦智每月就这样“四处奔波”。

父母还是担心儿子过得辛不辛苦,这么多年,黄谦智常常会问自己对不对,问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是对的。

【编者按】       

在上海,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有20000吨,每个人一天就是2斤多。这些垃圾去了哪里,有着怎样的命运,又以什么形式存在或彻底消失?

上海的生活垃圾,12天能堆满一座东方明珠,20天能够堆满一座上海万人体育场,23天能堆满一座环球金融中心。       

老港是全国最大的生活垃圾处理场,相当于整个澳门的大小。它吞咽着约70%的“上海垃圾”。这座城市发展的速度太快了,超负荷运行的老港勉强能够与垃圾的增速步调一致。

希望了解更多的老港,更多的上海垃圾回收现状,可继续阅读《上海日产生活垃圾20000吨,你一天能扔2斤多,它们最后去了这儿

来源: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