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滩,已随护城河水的流淌远去;那园,依然充满蓬勃生机。
或许,没有多少人能记得起这些过去的事了。作者提笔写下这三篇短章,便是一种情怀的深长了。
那滩,那园的往事追忆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惠南镇西城门外南侧,城墙下有十几家人家住在平房和草房里,他们的西边就是西护城河。河边,停靠着十几条小渔船,这个地方,当地人称它为望船滩。
望船滩的这十几户人家,生产工具是小渔船,他们以捕鱼为生计。由于没有码头,他们为上下渔船方便,把河岸铲成一定的坡度,久而久之,这坡度不断向城墙一边移动,望船滩一带的河面就变得最宽。
这个地方,就成为我们童年伙伴理想的竞技场所。我们的竞技是“削水片”,手指捏着一块薄瓦片成薄砖片,把它用力向水面削去,砖瓦片就会在水面上一窜一窜向前窜去,看谁削得最远。我们的另一个竞技是游泳,大家在河滩边排好队,一声令下就跑下河去游,不管什么姿势,谁第一个游到对岸就算胜了。
望船滩的小渔船有两种:一种是稍宽稍长、中间一舱有圆型篷顶,用竹片条编成,可遮风挡雨的小渔船;另一种是光身的小渔船。两种渔船都使用木浆划船,用网和吊钩捕鱼。一根细长绳上,每隔一段栓个吊钩。吊钩的钩不是钓鱼那样的铁钩,它用富有弹性的细竹片,剪成一寸左右,两端磨尖,用火烘烤后把它弯成“人”字状,把吊钩两端合在一起穿进一粒浸胖的大麦里,鱼吃这粒大麦时,竹吊钩张开刺进鱼嘴皮,鱼就逃不掉了。这种吊钩法,也叫“麦吊”。
白天不是下大雨,男人们都下河捕鱼,女人们在家做家务、带小孩之外,还在河滩上织渔网、修渔网、或者在吊钩上挂大麦粒。他们捕来的鱼,基本上不用去推销,买家自会上门买鱼。每天一早和傍晚,望船滩上人很多,那是来买鱼的顾客。因此,望船滩还是个热闹的鱼市。
望船滩有它独特的风情,晴天,阳光下的一根根绳索上晒的不只是衣服,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渔网;地上摊晒的,不只是菜干,还有鱼干;望船滩上十几户人家,每家都在外城墙脚下开辟一点土地种植庄稼和蔬菜,他们这是以农养渔。当然,这些自垦地上的种植物,以其不同的形状和色彩,给这城墙外的荒漠些许点缀,并提供给渔民果腹的食物。在这里闻到的空气,既有水面上的清醇,也有田里庄稼的清香,还有一些鱼腥味。
夏夜,望船滩的居民也像城墙内的居民一样在屋外乘凉,不同的是,他们的乘凉群中有两三盏马灯(马灯是他们晚上捕鱼必备的工具),马灯下,有下棋、有打牌,有他们在马灯下的乐趣。
望船滩的名字现在没多少人能记得起了,滩上的人也不知去了哪,但护城河依然流淌着。
古钟园的前身
古钟园是惠南镇的一道风景线,园内绿树成荫,鲜花常开,碧水环绕。明朝风格的房屋黑瓦白墙,雕樑画栋。它是镇上居民和外来游客休闲消遣的好地方。
古钟园的前身,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是惠南公社城北大队23队生产队的所在地,二十多家农家分散在此居住,有平房,也有草房。他们各家的周围,是零星的农田,被好几条互不相连有长有短的河流分割。
在这片惠南镇上江南水乡特点最为明显的地方,河边有芦苇、青草、小树点缀,粼粼的波光映照着村舍、农田,灌溉农田有取之不尽的河水,这些河流里,从没人放鱼养鱼,河里野生的鱼儿随人捕捉。
由于西城墙被拆除城砖后高大的黄土墙体依然屹立,惠南镇的西南角就建了一个打靶场,离黄土高坡一百米开外,筑起两条土墩,练习射击的解放军战士或民兵就伏在土墩上向黄土高坡下的靶子打枪,子弹就钻进黄土高坡。每次听到枪响,我们几个小伙伴“捉外快”的机会来了。射击练习一完,我们先跑到打枪的土墩边拾子弹壳(都是铜做的);拾完子弹壳,我们就跑到黄土高坡边,用小铁搭朝枪眼的地方挖土,把子弹头拣出来。回到家,我把子弹头放在一个铁皮上,把铁皮放到煤炉上烤。我用一把钳子夹住子弹头,把里面已融化的铅倒在地上。这些我拣来的子弹壳和子弹头里的铅,就卖给废品收购站,收到的钱就成了我的零花钱。
上世纪七十年代,随着城北23队历史使命的结束,惠南房管所在当地建了两排临时房,每间房屋20多平方米,每间房屋分给一户人家为住房。在当时住房紧张的情况下,这两排平瓦房,也解决了几十家有了孩子的无房户的老大难。惠南镇西门居委发动退休职工在当地种了桑树,搞养蚕业。因此,有几年,那两排临时房的后面,就成了桑园,满树桑叶,采了又长,源源不断给蚕食量。桑葚成熟后,任人采摘,成为一项大众福利。
之后,随着城镇建设的需要,惠南镇决定建古钟园,地址就选在惠南镇西南角,西南角的几条河流就串连成古钟园里的弯弯曲曲的长河。
城北桃园
惠南镇城北桃花村,现在是上海桃花节的一个重要景点,上百亩桃树林,桃花烂漫,期间还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相伴,其它花木点缀,景色美不胜收,吸引各地游客纷至沓来。
但我至今难忘的,是这个景点半个多世纪前的风情。
那时,这个地方叫城北桃园,是原南汇县惠南公社城北大队几个种桃树的生产队。桃树林间,几条小河纵横交叉,河水微波荡漾,河里水草、鱼儿历历可见。桃树林四周,都是平瓦房、茅草屋的农家,种着各种庄稼的农田。每年春风吹来,桃花红、麦苗绿、菜花黄,交相辉映。迈步期间,不时闻到袅袅炊烟带来的农家饭菜的香味,听到茅草屋里传来的猪羊鸡鸭的鸣叫。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在当时“以粮为纲”的号召下,农村鲜有果树,城北桃园春上一片红艳艳的美景,夏天硕果累累的收获,真有点“世外桃园”的风情。
我那年二十多岁,风华正茂,酷爱文学,也喜欢赏景。每年桃红柳绿期间,我总会约几个文朋诗友,一起去城北桃园赏花。我们走完北门大街,走过北护城河上高高的石板桥,沿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边走上一里多路,便来到城北桃园。
那时,这里没有围墙,也没有栏栅,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进入桃树林。每棵枝丫张开的桃树上,星星点点全是花蕾或花朵,它们挤挨着、拥簇着。花蕾是黄豆大小黯红色的小不点,桃花则是舒坦着笑容粉红色的美女脸,这是近景。远景呢?则是粉红的雾、粉红的云、粉红的世界。不管是近景还是远景,真是“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啊!桃树林中的空气是清新的,既有水气的清香,又有桃花的甜香。
赏景的同时,我们也会用相机留下我们的脸庞和身影。我现在仍保留着不少多年游赏城北桃园的照片:有的手扶着一枝桃花盛开的斜逸的枝条,有的仰卧在粗大的弧型树杆上,有的是身在黄蜡蜡的菜花丛中,背景是一大片盛开的桃花……这些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我认为它是彩色的,因为拍照时的彩色永远在我眼前辉映。
我们在城北桃园相聚最主要的是谈论诗文。有一次,我们把统一命题《咏桃花》的诗作一起交流、吟诵。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作的一首《咏桃花》诗:满园桃花一片红,招蜂引蝶春意浓。今日吟诵桃花诗,他年交上桃花运。这首诗为朋友们叫好,因为它引起了我们这几个单身小伙子的共鸣。
在城北桃园,我还经历过这辈子难忘的吃玉露桃的乐趣,1969年玉露桃成熟季节,我们三个朋友花两角钱买到了一盘熟透的桃子,手指把桃子皮轻轻一撕,半个桃肉已露了出来,汁水也流淌下来了,赶忙把它往嘴里一塞,不用嚼,满口已是香甜的汁水了,几分钟后,我们已扫荡了大半盘桃子。我看到大家都吃不下了,出了个鬼点子:“我们做背诗接龙,停顿、重复、背错的吃一个桃子。”把吃桃子当作处罚,大家都乐了。接龙开始了,犯规的现象一个个出现了,受罚者“痛苦”地吃着桃子,虽然满口仍是琼浆玉露,但捂着肚子苦笑着……。
难忘城北桃园,它是我早年城里人到乡下踏青游赏的景点,是留下我青年时代风华正茂倩影的地方,是我和文学朋友谈诗论文的学堂。
难忘那时的城北桃园,没有人工修饰的做作,乡村风味浓郁,自然景观真切,河水清澈见底,农舍的炊烟弥漫的是灶头菜饭的淳香,香瓜塌饼的甜香。
作者系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惠南文学社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