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展数量井喷,风格被批“土味”,它的未来在哪里?


作者:毛奕云
编辑:毛奕云
时间:2019-12-03 11:32

不需要知识储备,不需要动脑筋,只需要“带上相机去旅行”,这样的“网红展”正迎来数量井喷。

■《网红打卡》系列 图片:邹京耀

据上海市会展行业协会文创特展专委会发布的《2019年上海特展发展概括》,上海全年有大约300个特展,其中27%是原创展,即策展团队的原创IP展。这一类展览不依托于文物和既有的IP,呈现的形式基本就是我们所说的网红展。再加上很多新媒体艺术家和团队打造的“拍照圣地”,所有网红展的比例应该远超三成。

那么问题来了,当网红展多到如赶鸭子上架,质量良莠不齐,当看展不再是学习和鉴赏的一种方式,网红展的未来在哪里?

网红展:新媒体艺术下的蛋

网红展是怎么诞生的?不妨回溯历史,看看网红展的源头。

21世纪起,新媒体艺术日渐成为流行,在西方学界的定义中,它是利用现代科技和新媒体形式表现主题的艺术作品,门类包括数字艺术、电脑图绘艺术、电脑动画艺术、虚拟艺术、网络艺术、3D打印艺术。作为一种声光电的艺术,它不意味着媚俗,相反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小众、费脑、甚至有一种科技感的冷酷的,诸如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简称PSA)展出的双年展作品。

■2020年上海双年展作品:克里斯蒂娜·卢卡斯《顺时针》

但是,也有一批好玩的艺术家用新媒体艺术创作了一批好玩的作品,举办了不知道自己是网红展的“网红展”。周到君这就举几个上海过去几年的展览作为例子,首当其冲的是PSA在2013年引进的“疯婆婆”草间弥生的《我的一个梦》。艺术家用重复的圆点把自己的幻觉呈现出来,但我们感受不到恐惧。相反,绚丽的色彩,无限延展的镜面,沉浸式的体验,这样的展览足以让人给出“好看”的评价。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我的一个梦》

接下来是PSA在2014年举办的展览《蔡国强:九级浪》。作为一位玩烟花的新媒体艺术家,蔡国强往大里说能创造“奥运脚印”,为白昼的黄浦江带来“白日焰火”,往小里说可以在室内玩“火药陶瓷”和“火药草图”。这一系列互动行为,不仅为艺术家本人和PSA吸了一波粉,也成功地改变了很多人心目中当代艺术“晦涩难懂”的印象。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蔡国强:九级浪》

龙美术馆在2017年举办的《詹姆斯·特瑞尔回顾展》,不仅是年度最好看的展览之一,也是潮人必拍的展览。这位大师是当代艺术家中当之无愧的“老炮儿”,最惊人的一举是承包了美国亚利桑那州的罗丹火山口,从1974年开始一点一点将火山内部改造成一个与光互动的地方,一个用肉眼观测的天文台。

■罗丹火山口

他的作品往往给人以一种“沉浸之光”的体验,“我喜欢把光作为一种物质材料,但是我的媒介是真正的感知。我想让你感觉到你的感觉,看到你自己见到的物件。”

■龙美术馆的《詹姆斯·特瑞尔回顾展》

2018年,上海第一家夜间美术馆昊美术馆推出了《虚·构:雷安.莱安德罗·埃利希个展》。这个展览有多特别?雷安.莱安德罗·埃利希与其说是艺术家,不如说是魔术师,他最有名的作品是为日本金泽的21世纪美术馆创作的“游泳池”,它让人们在“水面之下”也能像鱼一样自由行动。作为展馆的镇馆之宝,这个展品常年需要排队才能参观。

■游泳池

在上海,他带来的是另一批脑洞大开的展品。躺在垂直楼梯上吵架,抓住钟楼的窗台摇摇欲坠,在恐怖教室里变出四五个模模糊糊的幻影,一系列奇妙的作品让人不停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昊美术馆《虚·构:雷安.莱安德罗·埃利希个展》

以上这些案例都是艺术家的单打独斗,但在新媒体艺术的领域,抱团作战也是常规操作。2015年,余德耀美术馆把《雨屋》带到上海。这个展品讲究的是人和展览的互动,所到之处雨会停歇,近在咫尺便是瓢泼大雨。

《雨屋》背后的艺术团体名为兰登国际,这是一个以艺术和科技的跨界而著称的团队,与科学家合作完成了不少巨大的装置艺术作品。兰登国际的创始人在接受采访时说:“兰登国际的一切作品都试图对这些现象进行反思,也就是科技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

■余德耀美术馆《雨屋》

今年,成名已久的新媒体艺术团队teamLab终于来到了上海,以油罐艺术中心的小型展览试水,以黄浦滨江的无界美术馆宣布落户。上海无界美术馆是teamLab在海外的首家常驻美术馆,一次性展出了五十多个绚烂的梦境。值得一品的是,teamLab的创始人猪子寿之不支持你带着脑子去看展,他甚至在媒体导赏时告诉大家:“千万不要去找所谓的绝佳线路”。

■teamLab上海无界美术馆

票价虽不便宜,但却让大家觉得物超所值,背后是由画家、CG 艺术家、交互设计师、平面设计师、程序员、数学家、建筑师、编辑等400位跨学科的专家组成的超强团队。

■雾之雕刻

这些艺术品,有的为拍照而生,有的并非为拍照而生,但都成了人们拍照的“最佳背景板”。艺术家为艺术的“景观化”开了一点天窗,新媒体艺术从此走上了艺术和商业之间的独木桥。

迎合年轻人的心理,一批商业化的原创展应运而生

不过,利用声光电打造如梦似幻的背景,仅仅是网红展的一部分。由于缺乏权威的定义,概念之间又彼此交叉,周到君试图用一幅示意图为大家说明本文中的定义↓

新媒体艺术展,遑论是否面向拍照设计,归根到底是搞艺术的人在办艺术的展。原创展,遑论有没有艺术价值,基本上是商业化的策展团队在办一个商业的展。这中间的区别非常微妙,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介学院展演系教师吴珏辉说:“(游乐化的)体验方式本身是没错的,关键在于怎么用,是为了故意取悦观众,还是要用体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一些观点。

如果你去看过2017年艺仓美术馆举办的《Hello,My Name Is Paul Smith》,你就会发现这是一部以展览形式呈现的人生传记。展览还原了Paul Smith在诺丁汉Byard Lane的第一家店铺,把风靡加州的“粉红墙”带到了上海,同时展出了很多Paul Smith的服装设计作品。

■艺仓美术馆《Hello,My Name Is Paul Smith》

展览最核心的是下图这堵网红墙。虽然没有当地标志性的蓝天,粉红色的墙,搭配大号的经典款式灯,手写的黄色便签纸,看起来也不错。老爷子在接受采访时解释自己对粉色的喜爱:“粉色就是一个让人开心的颜色啊!你看,我的脸在它旁边都被映出粉色了,显得气色多棒!”

同样的,冰淇淋博物馆堪称网红展模板,它的目标就是让年轻人在里面拍出美美的照片。创始人Maryellis Bunn曾在Facebook实习,判断有很多千禧一代的年轻人和自己一样,喜欢粉红色、七彩糖豆和冰淇淋,在Instagram中晒照。

■冰淇淋博物馆里的七彩糖豆

顺带一提,加州人民是真的热爱粉红,Maryellis Bunn是加州女孩,冰淇淋博物馆在洛杉矶比在纽约更红。

■冰淇淋博物馆的粉,现在看起来有点腻

国内的策展团队速度也不慢。和冰淇淋博物馆走红同年,上海的原创IP展览主办方夜管家不满足于举办枕头大战,想要办一个更综合的“减压馆”。《魔都首届减压展》由此昂,让你一站式体验摔碗、拳击、撸猫等“治愈系活动”,感受指压板、尖叫鸡等道具的“综艺感冲击”。获得不错的反响后,夜管家接下来又推出了《减压展2.0》,设立了没有固定期限的不可思议减压馆。


■《网红打卡》系列 图片:邹京耀

除了减压展,他家还有“泡面系列三部曲”,分别是《孤独的泡面——100碗面的治愈时刻》《孤独的泡面2.0——全球奇葩泡面品鉴》,以及尚未正式开业的泡面博物馆,最大的特色是可以捏泡面。

■孤独的泡面

国内最早的原创网红展,不得不提的还有2017年末在上海太古汇揭幕的《平行世界的非分之想》。这个展览堪称原创展中的颜值担当,你可以在粉红色的“萌系监狱”,拍一张举着“过分可爱”牌子的“最美囚徒照”,还可以在暗黑空间里的歌词“圣殿”,留下一张歌词在身上流动的炫酷照片。展览一时风头颇劲,后来开启了全国各地的巡游之旅。

■平行世界的非分之想

类似的展览太多,周到君无法一一列举。但值得一提的是,当你搜索周围有什么展可以看,会找到7个失恋博物馆,1个不可思议减压馆,1个筹备中的泡面博物馆,1个MOI幻觉艺术博物馆。从“展览”到“博物馆”,网红展已经不满足于快闪展,而要成为我们生活中长久的一部分。

■MOI幻觉艺术博物馆

时间长短不是问题,但从上海一地就有7个失恋博物馆便能看出,网红展领域的抄袭、复制和拼盘是有多么严重。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网红展已经成了新一代审美低级的“影楼”,还有人说网红展“不值票价”“土味拍照展”“很low”。

比如说,这是Paul Smith原版的粉红墙↓

这是某网红展的粉红屋↓

这是teamLab的小宇宙群↓

这是某网红展的镜花宫↓

千篇一律的粉红、云朵、霓虹灯、镜面、投影、虚拟现实,有的场景不仅是照搬照抄,还是拷贝大走样。引用上海市会展行业协会文创特展专委会副主任贾布的统计:“这类网红展的存活周期大概是3至6个月,因为它成本低,壁垒低,很容易被copy。”

网红展越来越多,中国的teamLab在哪里?

一晃快到“七年之痒”,网红展已经不再新鲜。

为什么表扬一些网红展,用的词语是“instagramable”?不仅仅因为拍照美,还因为把这样的照片秀在社交网络,可以打造有趣、受欢迎、潮流先锋的个人形象。如果缺乏变化,这样的展览很快就会变成没有炫耀价值的明日黄花。

■小红书上的网红展合集 图片:网络

无论是新媒体艺术家、新媒体艺术团队,还是策展团队,“原创”都是网红展的生命线。固然,你可以靠“下沉”去捞金,但你不能靠“复制”长久地生存,并进一步走出去。在这一领域,更早出发的日本有很多优秀的案例,多家公司已经具备向海外输出原创展览的能力。在当下的上海,来自日本的展览就有teamLab的无界美术馆、Naked的《如海·空间》、UNKO MUSEUM的《卡哇伊彩色便便》。

你可以像Naked一样,把新媒体艺术做到很唯美,成为亲子向和青年向展览的票房保证↓

你也可以像UNKO MUSEUM一样,走恶趣味路线,彩色便便很萌,超大型的便便竟然也吸引人们争相合影↓

你还可以像STEPeast走亲子路线,它主办的《魔法美术馆》在日本吸引了百万观众观展,在中国也有数个成功案例↓

随着teamLab的爆火,中国有越来越多的公司想做“拍照展”。其中有周到君之前提到的主打趣味、缺乏技术能力的策展公司,也有一些有数字资源、在数字技术有一定积累的公司。比如说,年初的沉浸艺术展《故宫中国节:宫里过大年》由一家名为“OUTPUT”的公司打造,团队的成员是一群毕业于海外名校,在国外积累了一些数字艺术资源的年轻人。

■宫里过大年 图片:新华网

令人遗憾的是,我们暂时还没有看到一个国内原创的、叫好又叫座的网红展。不过不用太着急,前文提到的Naked成立于1997年,teamLab成立于2001年,兰登国际成立于2005年,相比之下中国的公司太年轻,还需要成长,也需要优胜劣汰。

就像在电影领域,迎来了流量明星的衰败和好电影的崛起。当观众的口味越来越苛刻,相信真正优秀的网红展脱颖而出,网红展的未来也不会被自己扼杀。


来源: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