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
不想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
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
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
这是陈梦家在1929年写下的短诗《一朵野花》中的诗句。时光流转整整九十载,但诗中那份自然、自在、自信的纯美,依然让人心动。
■陈梦家
对于陈梦家,人们大多知道的是他与徐志摩、闻一多和朱湘并称新月派四大诗人,是一个集诗歌、古史学、古文字学、青铜器鉴赏和明代家具鉴藏于一身的大家,但很少有人会将他和豫剧联系起来,更鲜少有人知道,陈梦家甚至还写过豫剧剧本。
近日,他鲜为人知也是唯一的豫剧剧本《红日》手稿浮出水面,并将首度亮相朵云轩秋拍。
在围绕这份手稿举办的研讨会上,学界认为,豫剧剧本《红日》手稿是陈梦家生命历程中十分珍贵的物证。它的发现,大大扩大了人们对于陈梦家的认知。
这份豫剧剧本《红日》手稿创作于1959年,共有稿纸两本119页,附信札一通含信封。
据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长江学者张新颖梳理,1958年12月22日,中国科学院考古所欢送陈梦家等十四人下放河南农村劳动,赶赴洛阳东郊白马寺镇十里铺村的植棉场。1960年1月初返回北京。正是在下放河南农村劳动期间,陈梦家编写了豫剧剧本《红日》。
■陈梦家豫剧剧本《红日》手稿
在给友人的信中,陈梦家说“我是用了三十六个‘半工’写成的”。可见,他当时一边劳动,一边写作。
用来改编的原著——吴强的长篇小说《红日》,是那一时期广为流传的作品。
张新颖指出,原著篇幅很长,人物众多,是所谓“史诗”式写法;陈梦家在改编的时候,着重表现连班普通战士在战争中的锻炼和成长,附带也描写军队与老百姓的关系。
改编这个剧本是为了“农村中的业余剧团”演出用的,所以他在《提纲》中特意说明:“农村剧团在农村巡回演出,虽是现代剧,似乎在布景和道具方面,应该力求俭省。我们既是以豫剧形式演出的,因此可以多多利用旧有的形式,使布景简化而以唱词唱出场面的情况。”
剧本写成后是否演出过,不得而知,大概是没有。但在改编时,陈梦家是处处想着它是“可用”的,《提纲》最后甚至设想,这个“初次试编的”剧本,“稍加修改以后,也可以作为话剧演出。”
陈梦家为何会写这样一个豫剧剧本?虽然很多人觉得有些突兀,但其实还是有迹可循。
■陈梦家与夫人赵萝蕤
陈梦家的夫人赵萝蕤在《忆梦家》一文中说:“他喜欢看戏(各种形式的),喜欢写这方面的评论文章和泛论文艺的小文”。1956年,陈梦家自己也曾提及,近年来迷上了地方戏,特别是河南豫剧。
据张新颖透露,已知的陈梦家写豫剧的随笔就有三篇,分别为《论老根与开花》《关于电影<花木兰>》《看豫剧“樊戏”》。
然而,这个剧本手稿,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在朵云轩从著名学者王献唐家人手中征来的这份手稿中,附有一封陈梦家的信:
国华兄:
十月间济南来信,早已收到,一恍又是一个月了。茲检出红日豫剧原稿,可笑之作,举以奉赠,作为纪念。其中是否有可采用之处,很难说。我是用了三十六个“半工”写成的,盛暑中挥汗作此游戏,亦人生一乐事也。匆匆即祝
撰安
陈梦家 一九六一、十一、七
■信札一通含信封 钢笔纸本 陈梦家
原来陈梦家把剧本手稿送人了。受赠者王国华,便是他的好友、著名学者王献唐的第三个儿子。
著名学者王献唐长孙、陈梦家手稿《红日》收藏者王福来介绍说,1961年,他看到父亲拿了一本小草稿本,后来才发现是陈梦家先生编写豫剧的手稿,他们家每天晚上要烧一些信,陈梦家手稿始终不舍得。从那以后,一直到1983年父亲去世,才又见到这个手稿,知道父亲特别珍爱它,所以收起来了。
王福来自称不是收藏者,是守护者和传承者。他希望不管谁得到这部手稿,都能够研究它,珍惜它。
这份豫剧剧本手稿的存在,实证了陈梦家生命历程中的一个“意外”、一段“插曲”。他甚至自嘲是“可笑之作”,“盛暑中挥汗作此游戏,亦人生一乐事也”。
■陈梦家 豫剧剧本《红日》手稿
虽然陈梦家说起《红日》手稿的口吻轻轻巧巧,然而联系起他的生命历程,不难看出他当时的处境其实是十分艰难的。
著名学者、复旦大学出版社学术总监陈麦青指出,豫剧中的哭腔是一绝,很适合表演悲剧。他认为陈梦家选择编写这个剧种的剧本或许更有深意。
也有专家认为,陈梦家是以笑来呈现一种巨大的痛,这份剧本或许承载了一代学人在那个特殊历史年代的无奈心境。
陈梦家的这份珍贵手稿,将于12月18日在上海四季酒店举行的朵云轩2019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进行拍卖,并提前两天进行预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