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鹿由北向南，穿越林海，跨过雪原，在首都赫尔辛基的屋顶，留下一串动人的蹄音：日前，34岁的桑娜·马林（Sanna Marin）当选芬兰总理。圣诞老人（Santa Claus）窝在800公里开外的罗瓦涅米不能前来，他把祝福紧紧拴在雪橇上，委托驯鹿送达：这个与他名字相仿的姑娘即将展开一段破除魔咒的冰雪奇缘。
少年得志 女子掌权
“It's funny how some distance makes everything seem small. And the fears that once controlled me can't get to me at all. ”
距离不会遮住我的视线，曾经困扰我的恐惧也已远离我的回忆。——《Let It Go》
《冰雪奇缘2》剧照
马林并非生来就勇敢无惧，自幼父母离异，使得她的性格一度孤僻。每当人们问起她的家庭，小马林总是闪烁其辞，因为她的母亲后来和一个女人结合在一起，即使是在观念开放的芬兰，人们也会对此指指点点。回忆起少女时代的迷茫，马林对媒体说，那时的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但是，两个母亲却成为她力量的源泉。“做你想做的事情”，她们经常鼓励她走出自我封闭的牢笼，走向社会，走进梦想。家境贫寒没有阻挡马林的脚步，为了挣零花钱，她在面包房打过临时工，还在街头发过期刊杂志。她也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直到2012年获得硕士学位，那一年，她当选为家乡坦佩雷市议会的议员。此后，她在政坛的地位扶摇直上，2014年，年仅29岁的桑娜·马林被推选为芬兰社民党的副主席。
桑娜·马林 图片来源/新华社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年龄和性别问题，赢得选举的原因是我们获得了选民的信任”，当选总理后的马林对媒体这样说。年龄和性别对芬兰人来说，确实不是从政的障碍。这个国家的法律和福利制度设计给了女性参政以充分的支持。早在1906年，芬兰妇女就获得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令其它欧美国家望尘莫及。1987年开始实施的性别《平等法》几经修订，实现了男女同工同酬，确保了各级行政机构中的女性比例，性别平等现已成为整个国家的主流价值观，在芬兰语中，甚至都没有he和she的差别，第三人称只有一个hän。而超级优厚的带薪产假和学龄前儿童全员入托等福利政策更为女性从政解决了后顾之忧。
2000年，芬兰出现首位女总统，2003年，芬兰诞生首位女总理。随着女性参与投票的热情超过男性，政府各职能部门渐渐成了女性胜出的阵地。2009年，芬兰成为第一个女部长人数达到60%的国家。而此番，作为芬兰历史上第三位女总理，桑娜·马林的内阁几乎可以说是一支“娘子军”，因为合作执政的四个党派党首也均为女性，她们将在政府中分任四个最主要部门的部长，另外，新政府19个部门的男女部长比例为7比12。前首相亚历山大·斯图布得知这一消息喜之不胜，他在推特上说：性别在芬兰政治中，那都不是事儿，2014年我当总理那会儿也大多是女性阁僚，这充分显示出芬兰是一个现代和进步的国家，总有一天，各行各业的领军者也将有此风尚。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世人称奇的。更为不俗的是，马林的这支“娘子军”中，位居前列的都是30出头的年轻女性，其中，中间党党首32岁，绿党党首34岁，左翼联盟党党首也才32岁。这些桑娜·马林的同龄人在政坛蹿升的速度之快也都堪称平步青云，而2019年芬兰大选中45岁以下的年轻人获得将近一半（48%）议席的事实为这种景象提供了最清晰的注脚。究其背后的原因，芬兰广播公司的一位时政记者说：“政治正变得越来越难，我们需要新鲜的面孔，多做及时的应对，少说愚蠢的话”。
小国实验 变革风险
“It's time to see what I can do. To test the limits and break through. ”
是时候去展示我的能力，去冲刺和突破我的极限。——《Let It Go》
《冰雪奇缘2》剧照
马林首先要应对的就是如何修复执政联盟的内部分裂，“重建信任”是她在登上相位前最强调的一句话。如何解决劳资矛盾？如何在经济下行、政府财政吃紧的压力下保障员工的福利有增无减？马林的前任安蒂·林内就是因为处理邮政公司劳资谈判不力才引咎辞职。而今，其它行业的工人们也都轮番掀起大罢工，规模有过之无不及，马林能有更好的办法去对付吗？这像是一个魔咒附着在每一届芬兰政府的身上。马林现在所能说、所能做的是“团结一心向前看”。她说，政策上的共识是团结各个党派的粘合剂。只有不同党派之间的相互理解，才可以推动政府的政策实践。
小国更容易把事情办成，小国也更容易开展实验。尤哈·西皮莱领导的中右翼政府就曾在2017年与2018年进行了一场社会“乌托邦”的预演。为了考察无条件基本收入能否推动失业者积极就业，政府随机抽取了2000名失业人员，向他们每月发放560欧元，让他们在有钱保底的前提下，燃起再就业为个人梦想打拼、为社会创造财富的信心。然而，效果并不显著，西皮莱政府不得不对项目叫停。有关这项实验的具体数据分析势必将在马林的任内公布，对“充分实现人的自由”深信不疑的马林会不会重启无条件基本收入实验？目前还看不出迹象。但就实验本身来讲，正面的意义依然居多。尽管两年来，每月560欧元的兜底没有让实验对象的就业状况得到明显改观，但是，政府通过这样的直接发放确实可以简化手续，节约行政成本，而且，这些获得补助的“困难户”在情绪上获得了良好的感觉，对未来也生发更大的希望，在左翼人士看来，这简直就是最大的人道，社会也因此减少了危险的隐患。更何况，两年时间对于再就业者与创业者来说是否太短？就业市场是否确实缺少可以被谋求的岗位？这些也是不可抗的因素。
桑娜·马林 图片来源/新华社
出身卑微的马林对穷人更多抱以同情，来自特殊家庭的背景也让她更加强烈地提倡“人生而平等”。让能力强的人去干更大的事业，让不太有实力的人安享宁静的生活，这种想法在这个冰雪的北国的确有相当的民意基础。问题在于，经济危机的暴击令芬兰曾经的优势产业受挫，人口老龄化的到来又让政府的财政收入缺乏来源，长此以往，社会恐怕都难以运转，更别提一味追求“幸福感”的高福利。尽管如此，马林也还是相信，这个国家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SISU（西苏精神）是芬兰人在历史的激荡中形成的坚韧不拔、团结合作的民族性格，也是他们取得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不朽源泉。智能化时代也绝不能以人民福利的减少为代价，而是为政府的财政收入创造更多的可能。今年八月，作为交通部长，她就曾公开赞成每周工作不超过24小时的建议。“八小时工作制难道就是’终极真理’吗？我更倾向于给予人们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和享受生活”，她说。
“政府的道路不会平坦，但是一切OK，我会证明我的能力”，“冰雪公主”马林给出了她的誓言。在社交软件INS账号上，她仍在定期更新育儿、聚会和度假的照片。工作之余，她和邻家的少妇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走近过她的人才会洞悉那双大眼睛流露出来的不言而喻的表情。若干年前，当芬兰广播公司的那位时政女记者与她共享“桑拿之夜”，她问马林“你有没有成为领导人的打算”，马林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这还用问吗”。
从理想到现实，从固步自封到无限可能，桑娜·马林的执政道路能走多远？连圣诞老人都没有答案。她需要挑战的是整个欧洲都在面对的高福利困境，而她的女性前辈们在这趟冒险的旅程中都没有获得善终。2003年上位的女总理安内莉·耶滕迈基只干了两个月，2010年上位的女总理玛丽·基维涅米也没挨过一年。女总理干不长似乎也成了芬兰政坛的魔咒。
但是，显而易见，在今天的欧盟领导人峰会上，如果马林现身，她将不仅是个靓丽的符号，还会为欧盟大家庭带来一股青春的气息，作为轮值主席国的总理，她或将主持欧盟未来七年预算的讨论。在这个冰冷的冬季，任何一点鲜活和雀跃都是送给欧盟最好的讯息。至于其它，let it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