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图宾的《誓言：白宫与最高法院》里说，司法工作者也是凡人，司法机构是“大趋势与个人气质合力作用的产物”，这是现实生活“蕴含的混乱的真实”，这是杰弗里·图宾这本书的一个主题，也是法律世界一个潜在的主题，其实，也可以看做正在播出的电视剧《精英律师》的一个主题。

《精英律师》由陈彤编剧、刘进导演，主演阵容几乎是华语电视剧的最强阵容。这么多著名演员参与这部剧，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但必然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这是一部难得一见的律政剧，而且是一部中国特色的律政剧，提出了一个中国式的，融合了法律和人情的观念“善律者不讼”。

这个观念，曾是孔子的社会理想之一，在《论语·颜渊》中，他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而在《易经》中，关于诉讼的段落里，也主张“化讼”，就是说，遇到事情尽量不要打官司，实在要打官司，也以调解为要，不要把问题推向极端，不要撕裂人伦。

这都是中国人深藏在基因里的观念，中国人很愿意把社会、人际关系都看作一个生态系统，主张系统内部的均衡和融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猛药。这种生态观念一旦成为社会基本观念，很多事就围绕着这个观念波动。

《精英律师》中的罗槟，努力实现的，就是这样一种境界。罗槟一直在努力“化讼”，让矛盾解决在诉讼之前，让官司消失在司法机构之外，让人们不要法庭相见。

表面上看起来，罗槟就是现在社交媒体上人们不断痛斥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天天把钱、客户权益挂在嘴上。但随着剧情进展，我们对他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他知世故却不世故，善律，却努力不讼，让法律成为一个缓冲地带，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双方当事人，正像他说的：“情理法，情是在最前面的。”

《精英律师》中的矛盾，几乎都是在这个标准之下解决的。章柯和郑凯旋的官司，经过罗槟斡旋下，郑凯旋幡然悔悟，并且决定投资章柯的公司，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在肖凯丽的名誉权官司里，罗槟就当事双方的处境，综合情理法做出了判断，让双方的关系都得到了缓冲。这是深刻了解世态人心，了解人情人性，才能做出的选择。

就是说，律师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律师，不是把所有人都推上战场刀兵相见就赢了，而是要给出一个万全之道。

作为凡人，罗槟、戴曦和栗娜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也有自己的烦恼，有些矛盾，也有可能会激化到走上法庭，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也尽力以“善律者不讼”的理念去解决。

栗娜的父亲是个渣男，多年前抛弃妻女，浪荡江湖，多年后，老了，没钱了，却又不断向栗娜要钱，并且住在栗娜家里不走，在最终被栗娜拒绝后，他上网、接受采访，控诉栗娜不孝、不赡养老人，让栗娜陷于不义。罗槟依然用他的办法解决了问题，让栗娜和父亲和解，父亲和女儿，这世界上最后两个相依为命又相互憎恨的人，没有撕裂成陌生人。

总之，《精英律师》里的罗槟和何塞、戴曦、栗娜、麦飞一样，都是很复杂的人，有自己的优点，也有弱点，有无情的地方，也有自己非常在意的地方，他们的性格，有黑白判然的部分，也有各种灰度，这是非常饱满的形象。

在这部剧里，罗槟被问到一个问题，将来人工智能取代律师怎么办。罗槟认为，人工智能是不可能取代律师的，情理法，情是摆在最前面的，情可能会干扰人们的判断，但情也会让人们做出更符合伦理、道德的判断。

情从哪里来？符合伦理道德的判断从哪里来？从罗槟和戴曦的一系列经历，我们也终于明白，律师是法律的执行者、维护者，但律师也是人，正因为他们是人，才有可能做出合乎情理法的判断，这是人工智能无法做到的。这正是罗槟说出“律师不会被人工智能代替”的根本原因。

这是这个故事的重点，写的是律师，却不局限于律师，而直指中国人的人情观、伦理观，是让我们知道，我们真正的欲求是什么，在面对矛盾的时候，又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