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在武汉》总导演张悦:铆起就是被命运暴击后,吃碗热干面就能再燃希望!


作者:牛强
编辑:沙情奕
时间:2020-03-30 18:17:37
✍️ 编者按:

1月23日,武汉“封城”,这座特大城市被按下了暂停键;4月8日,历经两个多月后,武汉将要“解封”。在此期间,诸多国人虽无法抵达武汉,但是透过镜头与文字,依然与武汉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这其中,有不少在武汉拍摄的纪录片和纪录片人,他们身处疫情一线,用镜头记录真情,用语言传播力量。

4月1日,纪录片《在武汉》的最后一集将在B站上线,作为国内第一部深度呈现武汉战疫系列纪录片,第一季即将收官。截至目前,《在武汉》在B站上的评分为9.9分。

深夜23点多,纪录片《在武汉》的总导演、出品人张悦在结束团队会议后,接受新闻晨报·周到记者专访,聊起了纪录片《在武汉》背后的故事。

去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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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去武汉?张悦的第一反应是他得在现场。

作为一名资深媒体人,面对新冠疫情,他总觉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心安。


即使我知道,这么做并不一定有人会感同身受,但我就是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网上出现了一些声音,说他们是有特权的摄制团队,这点着实令张悦哭笑不得。

我们不存在被安排,我们也不是有特权的摄制组。

在过去的十七年,还没有张悦进不去的一线新闻现场。

纪录片《在武汉》团队一共有16人,男女生比例各占一半。后期团队进入后,女生略多。

正式进武汉拍摄之前,张悦给团队成员做了专业的培训,他请来了以前在《南方周末》做记者时的一位曾参与过SARS的老同事林楚方,给团队成员讲一些疫情报道的注意事项。

他甚至托了很多关系,从香港买来一批备用的药品,因为前期有媒体曾报道,这些药品对新冠肺炎可能有帮助,他的团队成员可能会被感染,如果疫情得不到有效缓解他们可能也无法被及时收治,因此他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只要我睁开眼,我就没有一刻是闲的。

纪录片拍摄的所有的细节都需要他,他要去寻找资源,打通人脉,找宾馆、找司机,找防护物资。在张悦眼里,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一开始,拍摄需要用的车搞不到,他好不容易搞到车,但是通行证都面临过期,没有办法用车,第二天要拍摄的话,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解决,于是他就买了一辆电瓶车,准备了一家外卖平台的外卖箱,团队的导演和摄像把摄像机放在外卖箱里装扮成外卖员,才顺利上街去拍摄。

在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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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汉》的拍摄可谓是一波三折,被拒绝是一种常态。


有天看新闻,武汉开放骨灰免费领取,那天张悦正好在郊区拍摄复耕的故事,路过了一处陵园,就想顺手拍一些画面,但是被工作人员阻拦了。

除此之外,他也被拍摄对象拒绝过。有的孩子因为父母被隔离了,被称为“临时孤儿”。张悦得知有一个采访对象,家里有两个“临时孤儿”,就尝试联系这位采访对象,但是采访对象婉拒了他的请求,对他说不会让他们进家拍摄的,因为这些孩子好不容易才忘了外面的危险,不想被打扰。

这是一部制播同步的纪录片,张悦表示,中国99%的纪录片团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尝试。其它的纪录片都是在一个地方拍摄,有前期的调研、安排好行程拍摄,后期也有完整的剪辑调色混音等流程处理,这一切都是按照纪录片生产工业体系的一道道工序来完成的。但是《在武汉》的创作时间紧,任务重,用传统的纪录片拍摄节奏对他们来说太难了,于是他们只能不断地压缩,保证极致的时效性,所以每一集里都会有一些遗憾,但是在这个时候,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即便纪录片《在武汉》的创作异常辛苦,但张悦从来没有想放弃的念头。

困难是存在的,过去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难的选题,拍摄对象也会理解我们,我们这样的一个团队,从春节期间就从四面八方来到武汉,来做这件事。

这样一场特殊的灾难,虽然隔离让人和人的距离变远了,但是人和人的心却越来越近了。

外卖配送员、理发师、开锁匠、司机……在纪录片《在武汉》里,呈现出许多小人物真实又不平凡的故事,也让这座悲情的城市多了些许温暖。

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医院的其它科室都停诊了,最好的医院都因为疫情被征用了,有些患者,比如说尿毒症患者,他们需要去医院透析,这样的重症疾病可能会被忽略。

有一次,他们要去拍摄一位从财政局下沉到基层社区的公务员,这位公务员的母亲是尿毒症患者,每周需要去医院做三次透析,前期他可以自己开车送母亲,但后期只能靠社区的车来接送老母亲。

他是一名公务员,也是一名老百姓,这座城市所有的人民都是新冠疫情的受难者。

在张悦眼里,这两个月的武汉,也并不都是灰暗的、悲情的、绝望的,也是泪中带笑的、苦中带乐的。

如果说在武汉拍摄期间遇到了哪些感动的事,张悦表示,那真的是太多太多了。比如说千里走单骑去武汉支援的黄维医生,还有李少云,一位跑出租的单亲妈妈,也是他们去武汉第一位拍摄对象。

我到武汉第二天,就带队拍摄她的故事了,她唯一擅长的事就是开出租车,但是她感觉自己能做的太少了。她自己也深处困境,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别人。

疫情之下,什么是真实的武汉?

张悦说,《在武汉》的第四集,就是他想呈现的真实的武汉。这其中,有工作人员和普通老百姓的故事,但另一方面也有人和人的理解和拥抱,这两者的交融才构成了武汉最真实的样子。

武汉有很多让人闻之落泪的故事,也有很多有力量、有温暖的那一面,这是纪录片的魅力。

细心的人会发现,在纪录片《在武汉》片尾的致谢名单里,出现了胡歌的名字。张悦表示,那是因为今年春节期间在上海,初步想法是想做一个需要解说词的纪录片,去年有看过一部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这部电影就是在武汉拍摄的,由胡歌担任主演。于是,张悦就试着通过他们的一个共同好友,把自己的想法转述给胡歌,没想到五分钟不到,胡歌就回复他,愿意不计报酬的帮他们配音。

对这部纪录片的的善意,我是需要致谢的。但是因为我们在武汉,配音无法完成,我仍然用结尾的致谢名单这种形式表达对胡歌的感谢。

圈里人都知道,拍摄纪录片大多都是不赚钱的,到目前为止,纪录片《在武汉》已经有数百万的投入,这笔开销由张悦和B站共同承担。

张悦说:

这是一个特殊的项目,从公司行为来说它不符合商业逻辑,但是它是我不顾商业逻辑去做的一件事情,因为它值得。

很幸运的是,我还有这样一笔钱去做这样一件事,我知道也有导演是卖房子去拍纪录片的,有些志愿者甚至连生命都搭进去了,与之相比,这点钱不算什么。

武汉,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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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在武汉》最初的名字叫《武汉铆起》,什么是“武汉铆起”?张悦在他朋友圈里写下这样一句话:铆起就是被命运暴击之后,吃碗热干面就能再燃希望和斗志。


天快要亮了。

听到武汉将要解封的消息,张悦不禁感慨道。从2月3日到今天,张悦已经在武汉待了整整57天,目前他们并没有离开武汉的计划,至少会待到4月8日解封那天。

我们刚到武汉,感觉就像在无尽的黑暗隧道里匍匐前行,一点一滴地看到前面有一些光点,直到解封的那天,我才能看到一束晃眼的光芒。

看到最近的新闻报道里,一些武汉市民遭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张悦的内心很难受,

疫情中很容易发现好的一面,人和人的距离拉近了,但是一方面有人在喊武汉加油,另一方面又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武汉人,这是一件蛮悲哀的事情。

拍摄之余,张悦也会去B站上看弹幕,尤其是网友在观看纪录片《在武汉》时发送的弹幕,他发现B站网友有一种特殊的表达:小笼包向热干面问好、杂酱面向热干面问好、重庆火锅向热干面问好、兰州拉面拥抱热干面,

这种特殊的表达,虽然稍纵即逝,但是你会发现在纪录片构建的世界里,我们让人和人的距离拉近了,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我这件事就没有白做。

📸张悦身穿防护服在武汉拍摄现场,防护服上面写着“武汉铆起”四个字/受访者供图

目前,张悦和他的团队还在拍摄武汉的一家医院,预估五月底才能收尾,这家医院里还有很多危重的病人,

哪怕还有一个同胞受苦,举国上下都不应该欢庆胜利。

任何一部作品在网上播出后,会有赞美和掌声,也会有质疑和批评,

赞美我的和诋毁我的其实我都不那么在意,我能做的就是我和我的团队竭尽全力,对得起我们的使命,让我们安心。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张悦常在想,他应该早一点来武汉,早一点出片,

对于纪录片《在武汉》,我不是容不下批评,但是不应该让我的团队成员来承担。这件事情难度太大了,所以我会有太多的顾虑,但是就算有遗憾,我的团队大多数的90后,他们应该领受掌声。

如果说这段期间最想感谢的,张悦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他的团队成员,

他们是很了不起的。他们经历过这样的一场战役,他们的专业能力和作为一名纪录片工作者的格局来说,都会有一个很大的飞跃,这种飞跃是日常拍摄中无法短时间内完成的。那些遗憾和不满意都是我这样的一个牵头人造成的,以前我做记者可以孤军奋战,但是现在我带领一个团队,就会有一些缺憾和遗憾。

即使完成纪录片《在武汉》的拍摄,张悦前三个季度的安排也已经排满,工作上一些事情因为被疫情搁置,需要赶进度,他一刻也不想闲下来。

民胞物与,念兹在兹。

采访的最后,张悦对新闻晨报·周到记者表示,这部纪录片所想表达的,都在这8个字里面。

如今,开往武汉的高铁再一次穿梭在城市农田间、飞往武汉的航班再一次降落在宽敞的跑道上,武汉,很快就会再次充满人间烟火。

但有些记忆无法被抹去,有些人、有些事当我们想起时总会泪流满面。面对镜头,“共情能力”是我们的本能,若干年后,我们对武汉的记忆或许能从《在武汉》中找寻,这就是纪录片的魅力。

择一事,做一生。

张悦喜欢在发微博时引用这句话。

他想用几十年的时间,做中国最好的视频媒体,这是他愿意用毕生去完成的梦想。

来源: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