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外滩，人们总会想起沿江的万国建筑博览群。事实上，在这些外滩“第一立面”背后，还有一批历经岁月沉淀的“第二立面”建筑，默默见证着这块热土的变迁。
然而，在陪伴外滩走过一个世纪后，这些“第二立面”建筑也渐渐老了，年近百岁的四川中路133号原卜内门洋碱公司大楼就是其中之一。风雨的冲刷使其外表残损，不合理的使用损坏了它的内部结构。
为了全面优化历史建筑的安全性和使用品质，让老建筑有尊严地活在当下，今年，华东建筑设计集团历史建筑保护设计院（以下简称“华建集团历保院”）将原卜内门洋碱公司大楼列为外滩“第二立面”的城市更新项目，近期完成了对它的修缮和装修，赋予它新的生命力和用途。
■四川中路133号原卜内门洋碱公司大楼
扫一扫二维码，即可探寻百年老楼的曾经
“卜内门”是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名字。事实上，这个名称由公司的两位创始人名字组合而成。1872年，该公司由英国工业企业家约翰·汤姆森·卜内和发明家路德维格·门合伙创办，生产纯碱等化工品向世界各地出口。
此次施工过程中发现的历史水牌，揭示了它曾是英国帝国化学工业集团的前身。1923年3月初，位于四川中路上的公司大楼建设完工，中西来宾纷纷到场祝贺。虽然那一刻已过去了近百年，但路人可以用手机扫一扫大楼正门旁建筑铭牌上的二维码，探寻它的曾经。
■优秀历史建筑铭牌上印有二维码
历史建筑的命运总是与时代紧密相连。1956年，这幢大楼改由上海商业储运公司使用，新华书店和上海发行所搬迁于此。因此，这次修缮之前，设计师们从上海市商业储运公司档案室找来了历史图纸，希望准确掌握它的原貌。
老建筑修复，有取也有舍
卜内门洋碱公司大楼的正门朝东，对着四川中路。楼高七层，从正面看去，很容易识别出它是带有横三段式特征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近代公共建筑。
它的首层有高大的拱形窗洞，中间2至5层布满方窗，其中3至5层中间立着两根的圆柱，柱头上有纤细的科林斯叶片和爱奥尼涡卷。高大的圆柱与其上方的三角形山花组合在一起，犹如一幅画框。画框中间的窗下，黑色金属浮雕橡树花环细节精美，栩栩如生。
■献给宙斯的橡树花环，叶片灵动，橡果在其中若隐若现（设计方供图）
大楼南立面的样式与东立面相近，饰有各种花饰。西立面和北立面因为贴临其他建筑，样式比较简单。华建集团历保院设计师贡梦琼告诉记者，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这样的设计既能维护建筑体面、又能节省非必要开支。
■大楼南立面
“这幢楼的东、南立面是主要立面，因此大面积使用了水刷石，看起来是石材的效果，价格却比石材便宜。贵重的石材只用在最易磕碰的地方。西、北立面作为次要立面，用的是简单的黄沙水泥饰面。”贡梦琼说。
这种繁复而壮丽的建筑特色，充分显示了其主要设计师格拉汉姆·布朗的个人风格。在他曾参与设计的外滩怡和洋行、嘉道理住宅中，都可以看到类似的痕迹。
因此，在大楼外立面修复的过程中，将缺失的精致细节复原便成了一项重要工作。华建集团历保院接手修缮时，发现东立面原窗下黑色金属浮雕橡树花环已缺失。修缮工程以南立面现存较完好的实样为模板进行脱模、开模，从而进行了复原。
老建筑修复，有取也有舍。根据历史资料和照片，东立面二层窗间和五层山花两侧还曾有阿特拉特力士雕像和狮鹫雕塑，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被拆除。
■东立面阿特兰特柱、翼狮、狮鹫等雕像（华建集团档案室资料）
考虑到现存依据只有这些历史照片，不能确保复建的雕塑能准确还原历史风貌，且增设的大型雕塑已不可能再与原始建筑成为一体，安全性仍需商榷，故而放弃了实物复原的计划。
设计修缮保持原有风格，尊重历史原貌
高大的门厅、精美的天花、气派的水晶吊灯、围着铁栅栏的电梯井……自旋转门走进大楼，室内风格大气中蕴藏着精致，与外立面的气质一脉相承。为了让大楼保持原有的恢弘风格，室内修缮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底层大堂
从格局上来说，贯穿全楼的电梯井和每层楼都有的电梯厅处在全楼核心的位置。修缮之前，设计人员入场时，电梯井东、南、北三侧尚为封闭墙体。施工过程中，原电梯外围残损的铁艺栅栏渐渐露了出来。经过修复，围绕电梯井的四面铁艺栅栏基本恢复成原样。
历史图纸中，各层楼电梯厅的格局同中存异，其中2层、3层格局相同，4层和5层电梯厅装饰手法、门窗样式与其他各层相同，但梯厅尺寸、门窗细节略有差异。本次修缮设计中根据各层实际情况，以历史样式为参考，复原各层梯厅空间格局，重现各层梯厅历史风貌。历史遗存木门窗经过修缮，显露出精美的雕刻细部。
首层局部拆除夹层楼板，是此次修缮的另一重大改变。原先夹层楼板的存在，使东立面的高大窗户被楼板打断成两部分。为了尊重历史原貌，本次工程局部拆除临东立面一跨的夹层楼板，增设一层至夹层楼梯，恢复沿街通高空间效果。
■首层局部拆除夹层楼板
既要修旧如故，还要适应当下使用需求
经过如此用心的修缮，大楼呈现了它的历史风貌。在修缮外立面时，施工人员用高压水枪冲洗水刷石饰面，但并不添加强酸碱清洗剂，以免腐蚀建材。而在大楼内部，一些墙面、窗框因为几经装修，上过好多层漆。施工人员对这些地方进行了脱漆处理，才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在保留历史沧桑感的同时实现整体协调。
整旧如故是老建筑修缮的重要原则，然而，要赋予老建筑新的生命力，还得让它适应当下的使用需求。比如，大楼7层曾做过厨房和食堂，因此修缮时为6-7层预留了餐厅功能，既能通燃气，也能排油烟。
大楼底层木地板使用年限已到，施工人员采用传统的四道工序重新铺设地板，先铺龙骨打底，然后铺煤渣，上面覆盖毛木地板并刷上防腐漆，使地面平整，最上层再铺席纹拼花地板。
■底层在铺地板
这样的工艺虽然成本高、耗时久，但很适合防水防潮功能欠佳的老基层，铺出来的地板既防潮又透气。
大楼西立面外，一幢独立于建筑主体的附属小楼与主楼层相连。小楼里是一部室外疏散楼梯，承载了消防安全逃生功能。参照现行规范标准，室内部分楼梯扶手栏杆被加高。部分原始栏杆间隙较大，出于安全考虑也进行了加密。
■疏散楼梯间
此外，小楼内还加装了应急灯、消防灯、消防警报器，可以满足紧急时刻的疏散要求。
2021新年将至，屹立在四川中路上的卜内门洋碱公司大楼已然焕发出新的光彩。今后，它将主要作为办公场所使用，兼具餐饮、接待、展览功能。修缮不易，对于楼层中的重点保护部位，管理单位会要求租户在保护前提下利用，比如5层原有的总经理室。
■5层原总经理室已恢复原貌（设计方供图）
“能被继续使用的老建筑，才是有生命力的建筑。而老建筑本身的历史价值，也需要后来的使用者用心维护。”贡梦琼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