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海中学 俞超

他是一个因为伪造成绩单而被学校开除的人，他是一个屡屡因为酗酒而被警察逮捕的人，他是一个生活放纵，花钱毫无节制的人。这么一个“渣”得突破了底线的人的名字叫做——奥斯卡辛德勒。1958年耶路撒冷的浩劫纪念馆宣布辛德勒为义人，每年都有大量的犹太人来到他的安葬地，他的家乡祭奠他。因为斯皮尔伯格的电影《辛德勒的名单》，这个名字在世界范围内家喻户晓。“义人”，用中国人的话就是“大善人”、“大救星”。可是如果没有他以实际行动，耗尽自己企业所赚取的金钱拯救了一千多名犹太人，他将留下的是贪婪资本家和道德败坏者的骂名。

有人说，你怎么做，决定了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在辛德勒们身上得到了有效的验证。无独有偶，中国晋代诗人潘岳曾经写诗颂扬一个他同时代的人：“其人吊已亡，贞节能称举”。《世说新语》评价他“终为忠臣孝子”。由于他“固守仁德而不行邪僻”，爱国忠君，为国捐躯，所以得到谥号“孝”。这个“忠孝两全”的人是何许人也呢？他的名字叫“周处”！曾经横行乡里，人称“三害”之一。就是因为得到名士陆云的鼓励，“自修改”而留下“令名”。这说明一个人怎么去行动，不仅可以造就他成为什么样的人，更加说明了一个人改变行动，可以重新塑造他成为另外一个人。这使得行动，对于界定一个人具有了价值上的重大意义。

之所以行动能够界定一个人，原因在于品性其实藏在心灵深处，别人无法窥见真相半分，别人借以推断一个人人性品格的媒介，只能是外显的行动。汉武帝期待李陵战死，成就忠臣良将的美名，可惜得到的消息是投降，汉武帝恼怒地对李陵家小下手。可惜李陵“将以有为”的苦心化为泡影，令后人唏嘘，为李广李陵祖孙扼腕。李陵送别苏武时唱道：“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古人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李陵在当时可谓身败名裂。

物议凭借人的作为做出判断。这在客观上有助于一个人不在行动上越过底线，做出过分的事情。唐太宗曾经想娶一个传闻已经许配人家的民女为妃，结果魏征上奏认为，这种行为传扬出去，“亏损圣德”，而且史书“君举必书”，希望皇帝“特留神虑”。这个关于留下骂名的警告令在乎羽毛的李世民赶快收回了成命。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所谓明君，并非是事事明鉴，事事正确，而是因为在乎自己在人民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人”的界定，而注意约束检点自己的行为。历史上的那些暴君，就对人们的评价毫不在意。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行径也就在界定着他们真正的形象。

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不可以忽视。首先，正因为人们的评判只能根据人的行动，而对行动意义的解读很可能带着主观性和局限性，在这种情形下做出的判断，会不会是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呢？经历了丧夫之痛的居里夫人与物理学家郎之万之间的交往被披露，一时之间，满城风雨，几乎让居里夫人名声尽毁。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的唾骂声中，居里夫人第二次获得了诺贝尔奖，群贤毕至的索维尔会议照片中，居里夫人是唯一的女性，她坐在普朗克和洛伦兹的中间，隔着洛伦兹，同排就座的是爱因斯坦。而郎之万最后葬入先贤祠，与雨果左拉并列。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你是什么样的人，当时的人们未必能够做出准确的评价。正如白居易在《放言》一诗中所写：“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那么，如果真的无人知道，那么一个被举世误会的人该如何自处呢？就如《汉书·苏武传》里人们劝解苏武放弃坚守时所说的那样“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在这种尴尬情形下，正直的人唯一能够做的，大约就是直面自己的良知了。所谓“什么样的人”，它的终极界定者，就是这个人自己。举头面对浩瀚星空，起作用的就是道德律令。“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这是我们的扪心自问。人们说丁真只是因为长了一副“投胎脸”，所以红了；人们说加入“名媛群”只是因为虚荣。是的，你免不了因为你的个人行动，而遭遇到这样那样的，在你眼中不如意的评价，你心里说“我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那么该怎么办呢？屈原说“国无人莫我知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这个意思是，我要成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

面对犹太人的感恩，面对记者的访问，辛德勒痛心地说道：“如果我能够赚更多的钱……我花掉了太多钱……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辆车呢？……它可是意味着十条性命……”“我觉得犹太民族正在遭到灾难。我对此别无选择，必须帮助他们。”改变辛德勒形象的正是他心灵深处的人性，他的价值观念，这一切最终指导着他的行动，促成了一场伟大的营救。知道感恩的犹太人与公正的历史做出了判决——义人！无论一个人怎样行动，怎样以行动证明自己，怎样以行动成就自己，怎样以行动遮蔽自己，绵延的历史会仰赖永恒的人性，最终做出公正的裁断——你原来就是这样的人！

心怀远方，但行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