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别!翻译界泰斗、钱锺书学生、“诗译英法唯一人”许渊冲去世,享年100岁 - 周到

痛别!翻译界泰斗、钱锺书学生、“诗译英法唯一人”许渊冲去世,享年100岁


作者:王琛
编辑:王琛
时间:2021-06-17 14:46:38

今晨7时40分,我国翻译界泰斗、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教授许渊冲在北京家中安详离世,享年100岁。


两个月前的4月18日,许老先生刚刚过完百岁生日。


当时中译出版社重新推出了纪念版系列图书,包括《西南联大求学日记》《西南联大英文课》《古诗里的核心词》《用音乐学古诗》以及“画说经典”“许渊冲英译中国传统文化经典系列”等。



而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文化瑰宝远不止这些。


“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


许渊冲1921年生于江西南昌。1938年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师从钱锺书、闻一多、冯友兰、柳无忌、吴宓等学术大家。1944年考入清华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后赴法国巴黎大学留学。1983年起任北京大学教授。


许渊冲大学期间的日记,记录了早年求师问道、读书交友的经历


从事文学翻译长达六十余年,许渊冲的译作涵盖中、英、法等语种,翻译集中在中国古诗英译,形成韵体译诗的方法与理论。


他在国内外出版的中、英、法文著译多达六十本,包括《诗经》《楚辞》《李白诗选》《西厢记》《红与黑》《包法利夫人》《追忆似水年华》等中外名著。


他是目前中国唯一能在古典诗词和英法韵文之间进行互译的专家。


2010年,继季羡林、杨宪益之后,许渊冲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4年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也是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北极光”奖杯 | 中国青年报


国际译联在“北极光”颁奖词中说,“我们所处的国际化环境需要富有成效的交流,许渊冲教授一直致力于为使用汉语、英语和法语的人们建立起沟通的桥梁。他将大量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和法文,并将一些重要著作从英、法文翻译成中文”。


他的老师钱锺书曾这样称赞许渊冲:“要是李白活到当世,也懂英文,必和许渊冲是知己。”



作为“意译派”的忠实捍卫者,许渊冲一生都在诗歌的“意美、音美、形美”中咀嚼涵泳,在文字中带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


1941年,在欢迎美国空军“飞虎队”陈纳德将军的招待会上,当时许渊冲与另一名志愿者为美国空军担任翻译。


说到“三民主义”的时候,当时的翻译把“民族,民权,民生”,译成了“nationality,people's sovereignty,people's livelihood”。


“外宾听了也莫名其妙。”许渊冲说。


他当即举手救场,借林肯的经典名句“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即“民有,民治,民享”,巧妙对译了“三民主义”,化解了中美双方交流的障碍,传为译林佳话。


彼时的许渊冲还只是一位大四的学生。


后来的许渊冲赴海外留学又归国任教,忙碌中却依然坚持翻译事业。出版了英译中《一切为了爱情》、法译中《哥拉·布勒尼翁》、中译法《农村散记》、中译英法《毛泽东诗词》等,成为我国将中国诗词译成英法韵文的第一人。


毛泽东《七绝·为女民兵题照》中一句“不爱红装爱武装”,许渊冲译为“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


在英文中,“face the powder”意为“面对硝烟”,“powder the face”则意为“涂脂抹粉”。


这两个地道表达是许渊冲大二阅读英国报纸时默默记下的,如此巧妙的发现和应用,连师长钱锺书都要称赞一句“灵活自如,令人惊奇”。


2017年2月,许渊冲做客《朗读者》节目。九十六岁的他拄着拐杖,徐徐迈入会场,颤巍巍给董卿递出了一张名片——“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


自诩“唯一”,乍一听不乏狂妄之感。业界甚至有声音抨击许渊冲“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许渊冲反击:“那要看瓜甜不甜。如果不甜,那是自夸;如果货真价实却不许夸,那不是让伪劣商品鱼目混珠,充斥市场吗!”


“我们中国人,就应该自信,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五千年的文化,是智慧的传承,是精神的传递。”他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激动地说。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许渊冲的名字取自《道德经》,他坦言“渊”字取得不贴切,“我很不谦虚”,但是“冲”字倒是很合适。


想当年他翻译的第一首诗,是为了冲向一个暗暗倾慕的女同学。


“1939年,我可是有很多奇遇”,许渊冲在《朗读者》节目上笑着讲道。


那一年,良师遇上了钱锺书,益友遇上了杨振宁,而青春懵懂的情愫则归于同桌的姑娘周颜玉,只不过,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


“她已经有人了”,许老讲完,现场大笑。


许渊冲后来就翻译了林徽因写给徐志摩的一封缅怀信——《别丢掉》,“一样是明月,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多年以后再次在节目中读起这首诗,许渊冲热泪盈眶。



“失败也有失败的美,生活的每一天都值得欣赏,现在回想当年我还是觉得很美的。”当然后来许渊冲遇到了终生伴侣照君先生,夫妇二人的伉俪情深也感动了很多人。


许渊冲与夫人合影


上了年纪之后,许渊冲也没有放下翻译事业。夫人就成为了他多年来的学术和生活助理,包容着他“爱熬夜”的习惯。


在《朗读者》节目中,董卿透露当时96岁高龄的许渊冲仍会工作到凌晨三、四点,“一般的年轻人都做不到。”


而许老调皮地引用了英国诗人托马斯·摩尔的一首诗,“延长白天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就是从夜晚偷几个钟头。”


“就是熬夜。”董卿幽默总结。



当时的许渊冲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一百岁前翻译完《莎士比亚全集》。


要知道,莎士比亚一生有37部戏剧、154首十四行诗。


于是许老每天连续面对电脑屏幕长达六七小时,坚持将自己每日的翻译成果一字一字地敲进电脑文档。


“能出一本是一本。”为了翻译,许老总是乐此不疲。


幼时学英语糗事一箩筐的许渊冲应该也没有想到,自己对文学翻译的热爱能坚持到如此久远。


当年26个英文字母摆在眼前,他需要靠顺口溜记住。“打泼了油,吓个要死,歪嘴”,是WXYZ。“儿子”sons被他注音为“孙子”,“女儿”daughters是“刀豆子”。


退休后除了案头工作,许渊冲最喜欢的就是出门骑自行车遛弯。


2017年中秋夜,他骑自行车出门赏月结果摔了一跤,右腿骨折,沉迷月色的许渊冲从此告别自行车,改由保姆下午用电动车载着他去海淀公园散步。


回忆起那晚的月色,许渊冲感叹,要不是为了走这美的路,就不会摔了。而当旁人问起:“那您还去看月亮?”他又激动道:“嘿!月亮美啊!人生就是要追求美!不会看月亮怎么会翻《静夜思》呢?”



2018年,与他携手了大半生的妻子去世了。那段时间他意志消沉,有时甚至一晚上只睡一两个小时。


他用雪莱的名言治愈自己:“爱情好像灯光,同时照两个人,光辉并不会减弱。”


一个失眠的夜里,他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又坐到桌前,开始翻译。“只要我沉浸在翻译的世界里,我就垮不下来。”他说。


“我认为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发现美,创造美。如果我翻译得能比人家好,甚至比自己更好,那就是最大的乐趣了,这个乐趣很大,别人夺不走的。”对翻译的爱,已经深入许渊冲的一生。


董卿在主持《朗读者》时曾经这样描述过许渊冲:“因为他,我们遇见了包法利夫人,遇见了于连,遇见了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 


这场相遇已经收获满满,而不论他的下一站去往哪里,那里都一定又是一片诗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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