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是世界上距离中国最远的国家,劳拉(Laura Ortego)的出生地——南部的里瓦达维亚海军准将城(Comodoro Rivadavia),则是距离上海最远的城市之一。
她打开世界地图,在屏幕上连续滑动好几下才能完成一次从家乡到上海的距离说明。而从初识上海到住进上海,这一路用了10年,这么一对比,飞行航程就不算什么了。
“我是一名摄影师,常来亚洲开展我的艺术项目。”劳拉回忆,自己在2010年第一次来亚洲,4年后第一次来中国,当时的目的地是北京,在那里为青少年拍肖像并生活了三个月,“期间休息了一下,来上海待了几天。我发现这座城市非常迷人,一下子就爱上了。”
最先打动她的是90年代高楼与上世纪初老建筑之间的融合风格,劳拉说,这种混搭感在旧上海法租界尤为明显,“那时我就决定要回到这里,好好住上一段时间。虽然花了10年才实现愿望,但最终我还是来了!”
因艺术项目的需要,劳拉一开始住在远离市区的朱家角,最近刚搬到陕西南路的一处石库门里弄。
前3个月里,她认识了一个和印象中不同的上海,“朱家角是个美丽的地方,有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有很多面向河流、带露台的酒吧和餐馆,可以坐在那里欣赏风景。还有很多露天生活的场景,比如洗衣服、拍棉被、聊天、打麻将,城市中的小镇生活气息让我感觉很有意思。”
在探索本地生活的过程中,喜欢看别人打麻将的劳拉自己爱上了麻将,“最开始是喜欢听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很清脆、独特。”后来她报了个麻将班,彻底爱上了打麻将。“我有秘诀!”劳拉笑嘻嘻地展示“法宝”,一张印有胡牌公式的图片。她把“法宝”打印了出来,每次和朋友组局时就把它贴在麻将桌上“开卷”打。
“那时候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市中心骑行游览,穿梭在建筑物之间的感觉简直太棒了!”劳拉通常不会提前规划路线,只看时间、看心情,说走就走,在不经意中捕捉快乐,“我发现在浦东有一条滨江大道,美丽极了,像一个公园。后来我常骑着自行车在那里沿河走,然后算好时间,晚上7点左右坐上摆渡船横穿黄浦江,那个时候的霓虹灯是最美的!”
南美人的松弛感与生俱来,上海的夜晚恰好符合他们对于生活的想象,充满偶然性,存在无数种可能。
这或许能解释,身为摄影师的劳拉为什么说自己不喜欢拍风景。“我喜欢城市风景,也喜欢自然景象,但我个人觉得拍摄这些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让我内心帐然若失,毕竟谁都无法对本身就足够惊艳的风景做出更惊艳的评论。”
劳拉感觉,拍风景如同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所以我更喜欢拍人,这是深入探索当地文化的最好方式之一。即使我不会说中文,即使每次拍照只需要10分钟,我都会试着用同理心去接触对方,不让他们觉得存在 ‘我是外国人、他们是本地人’的区别。”
劳拉的一个艺术项目和当地女性有关,“我不仅仅是以游客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我和这里的人一起工作,我问她们要了一些属于她们的物件,了解物件背后的故事。我拍下这些物件,把故事写下来,再邀请她们来看展览。”搬离朱家角后,她仍与许多当地居民保持着联系。
她的相机留给生活的动态,快门随生活的节奏而按动,有时是长乐路上的粉色汽车、路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有时是坐在理发店里烫发的陌生人、地铁里赶去参加Chinajoy的年轻人……劳拉的镜头里,上海的生活是动词。
相比之下,风景是更需要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的。劳拉推荐的一家屋顶酒吧在黄浦江边,于是我们一起设计了一条简单的漫步路线——从苏州河畔步行至黄浦江边,多角度观赏三件套的同时也能遇到很多人,一起看看路上会发生些什么。
“上海真的是非常国际化的城市,有很多外国人,我从未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外。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探索这个城市,但这里看起来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
话音刚落,她就在苏州河边遇到了一个让她完全不会感觉被排除在外的游客。兴许是觉得拿着话筒找中国人采访的老外很新奇,这个小伙先喊住了劳拉,两人用英语一番沟通后立马来了场西班牙语的无缝切换。
原来,这个哈尔滨小伙在南美工作了很多年,不仅能用西语和劳拉无障碍交流,还带着点地道的南美口音。“上海真的很美,特别是在夜晚,满满的都是活力。”哈尔滨小伙还热心地替他的同伴婉拒了采访,“他不说西语,说法语!”
“看吧,语言不是障碍,这就是上海。”一下子忘了从母语交流中切换出来的劳拉有些激动地用西语说道。
作为南美洲最大的葡萄酒生产国,阿根廷人对于红酒最为追求性价比。
“如果一定让我选择,我肯定想一直喝红酒,这里当然也能找到我喜欢的。不过从价格上来说,比阿根廷要贵很多。”劳拉说,“在阿根廷,人们通常都能以一个很好的价格喝到很好的红酒,阿根廷人已经习惯于在喝红酒这件事上保持高性价比的追求。”
她边走边说着自己的夜生活消费准则,
“我们要去的那个酒吧,有很棒的景观,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之一,但它看上去并不奢华。有些屋顶酒吧是在五星级酒店里的,这当然没问题,也很美,但不太符合我的口味,我更喜欢简单的地方。”
“我选择地点还要看光线和音乐,光线如果太亮或太暗就没有那个感觉了,我没办法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做梦,音乐的品味也一样重要。”
“我也喜欢鸡尾酒,当我到了一个地方,如果发现调酒师是个鸡尾酒专家,就会一下子把这个地方列为心头好。”
“到了,我们终于到了船长酒吧!”1公里不到的路,走得浑身湿透,劳拉看了眼天气预报,“今天最高38度!上海的夏天真的一直这么热吗?”但船长酒吧的露台位早就满座了。
“别看现在这么火,其实这里以前很简陋,空间小,座位也简单。”在吧台,一个12年前曾在上海居住多年的新加坡顾客说,他从前常来这里,花十几块钱就能喝到一大杯啤酒,在外滩这个区域实属难得,这里从前更像一个秘密基地。
如今,酒吧翻新后人气旺盛,一杯啤酒的价格也涨了3倍,却仍是这一区域高性价比的代表。绝大多数人选择此处的首要原因就是实惠。
这时,劳拉听到了心仪的音乐,“我们听到了弗拉门戈,几分钟前放的是帕克·德·路西亚(Paco de Lucia,被称为弗拉明戈之神的吉他演奏家),现在我们在听古巴音乐!”方才被高温和汗水浇灭的心情一下子又起来了,劳拉去露台转了转。
一个刚到上海的丹麦游客正在和家人讨论眼前的外滩“三件套”,他说这可能是他一生中看过的最美景色了,“能排进前二!”
另一对西班牙夫妻手持144小时免签政策当了回“特种兵”,专程来上海玩两天,“一个朋友两个月前来过上海,她极力推荐这里,所以我们也来了。”他们说,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了不起,“既美丽,又干净,让我们很享受这次旅途,一切都很好。”
一个俄罗斯顾客和五个同伴始终没能等到露台空位,但他依然很高兴,“这里景色好,环境好,每个人都好好啊!”劳拉也很高兴,“我们随便走一圈、随便找些人,就遇到了那么多国家的人呢!”
“有些地方即使你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过很多次,但当你真的亲眼见到,那种感觉始终是不一样的。”劳拉看着眼前的景色,一种莫名的感动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