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为什么喜欢穿睡衣出门?这是一个和上海有关的名话题。
上海作家马尚龙认为,话题的关键词不是“睡衣”,而是“上海人”。
“大家似乎对上海人有一种刻板印象,觉得上海人就应该穿西装出门。结果外地游客到上海来,看到满大街的睡衣,难免要谈论几句。”
在马尚龙的印象中,睡衣曾经是上海的一个符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绽放无比。
然而,在居住空间的巨变中,上海的“睡衣文化”正在消失。
那些过去住在弄堂里的阿姨爷叔们,带着不舍得丢弃的旧睡衣,随着拔地而起的新房越住越远。
一件小小睡衣的兴衰史,这背后其实是半个世纪以来上海人居住空间升级变迁的历史。
一
穿行于上海街头的睡衣一族,总能让人一眼辨认出来。
■上海“睏衣”解析图
它有几个标志性的特征。
首先,必须是一套头,统一式样的衣服加裤子,经典的小碎花款式是主流。
衣服两侧一定要有口袋。夏天的男士睡衣还要多一个袋,位于左胸处,用来放纸币、手表、打火机。
冬天的睡衣多半要搭配上更加花哨的罩衫、袖套,防尘防脏。
其次,衣服的袖口和领边处,要有一圈和衣服同色系、但更深一个色号的滚边。
比方讲,一套紫色碎花睡衣,它的滚边一定是深紫色。要是男士穿的蓝色睡衣,就会镶一圈深蓝色滚边。
碎花一套头、两只口袋、深色滚边,这三大元素一碰撞,就构成了睡衣的鲜明特色。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种可以穿上街的睡衣,夏天款的里面肯定有内衣裤,冬天款的还有棉毛衫、棉毛裤做内衬。
其实,它更像是一种“内衣款外出服”,好比电影里超人外穿的内裤。
爱穿睡衣出门的阿姨爷叔们为自己辩护时,也会以此为论据:
“阿拉睏衣里厢是有内衣裤的。那种露肩胛露大腿的吊带衫超短裙,就更加雅观吗?”
■长辫子老爷叔不仅睡衣里有内衣裤,睡衣外又套了背心、围兜。
在阿姨爷叔们看来,“睏衣”只是个名称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上海人的‘睏衣’和欧美人的睡衣完全是两回事。”马尚龙说。
“西方人的睡衣里面是没有内衣的,材质透明飘逸。晚上洗好澡穿上,喝喝红酒看看书。 ”
“而上海人的睡衣是一种多功能衫,用途广泛,既能居家,又好外出。 ”
二
那么上海这种可以外出的睡衣是怎么诞生的呢?
这与上海特有的弄堂生活息息相关。
1955年出生的刘晓兰(化名)从小生活在上海老城厢——老南市区的小南门一带。
“我小时候从来没在马路上、弄堂里见到过睡衣。印象中睡衣是一个只会出现在电影和书本里的东西,高档洋气,和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不搭界。”
“到了七八十年代,经济条件一点点宽裕起来,弄堂里开始有人穿着碎花式样的睡衣出入。”
“最开始穿睡衣出门的人,脸上还有几分显摆的意思。在那个年代,穿睡衣还算蛮时髦的一件事。”
刘晓兰说,后来穿睡衣出门变得越来越普遍,弄堂口、菜场里总能看到一些阿姨,穿着一身睡衣,头发卷得出奇地高。
“一些邻居会自己用缝纫机做睡衣。看上去蛮随意的,实际上衣服的细节上有很多小心思,比如点缀蕾丝花边,用布店里最新款的料子。”
■襄阳南路上穿着成套睡衣的上海爷叔
马尚龙认为:“睡衣的流行,和七八十年代期间,上海市区居住条件紧张有很大关系。”
“当时一栋石库门里起码要住七八户人家,但厨房间就一个。”
“不管你住两楼还是亭子间,每天都要去厨房间好几趟,随身还要带着钥匙、火柴、零散钞票,有两三个袋袋的睡衣最实用。”
“在家里,没有人舍得穿上班的衣服去烧饭,但如果只穿着汗衫短裤进出厨房,又太不雅观,经常还要下楼到弄堂口买买小葱酱油。”
“睡衣打破了空间不断转换带来的尴尬,是名副其实的居家、外出两用衫。”
“刚开始,上海人自己把旧衣裳改成宽松的‘睏衣’。等条件好点了,商店里就能买到了。
这样一来,弄堂里进出的人既避免了尴尬,还能维持一点体面,作为弄堂串门的着装也亲切。”
■对上海人来说,弄堂是半私密的空间,没必要穿得一本正经。/邵剑平 摄
睡衣不仅适用于弄堂生活,在最早的工人新村,也是派大用场的。
“当年的‘两万户’基本上都是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间。睡衣既然能穿去厨房,也就好穿着去买小菜。”
“到后来延伸到公交车上、电影院里,只要不是上班这类正式场合,都被睡衣慢慢覆盖了。”
大城市、小弄堂,为睡衣登场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从小生活在永嘉路一带弄堂里的陈妍廷说,如果自己在马路上看到睡衣,首先会想到,对方肯定和自己一样,就生活在衡山路周围。
“因为你穿着睡衣,活动范围总归在一公里内,不大会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
对于睡衣与空间的关系,“知乎”上也有网友曾这样调侃:“不是住上海市中心的人,有那闲情穿个睡衣去黄浦江边看夜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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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稿子:李欣欣/ 画图画:二 黑/
编稿子:韩小妮/ 拍照片:杨 眉 李欣欣/
写毛笔:陈冬妮/ 做图片:刘 真/
拿摩温:陈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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