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老剧场的那些事儿
周浦老剧场是一埭砖木结构的平房,建筑面积1100平米,剧场大门面对沪南公路,两旁墙壁张贴海报,门前是宽阔的煤屑场地,踏上七八级台阶便进入剧场门厅,南侧是售票处,北侧是小卖部。剧场大厅有观众席30排,每排36个座位,前几排两侧撤掉一些座位,共有1050只座位。老剧场里的显著特点,座位全部是竹制靠背椅,是我所见到的影院绝无仅有的,可谓别具一格。
周浦老剧场是我童年最向往的地方,结予我许多乐趣和遐想。
第一次看戏就在周浦剧场内,那时我十余岁,在周小读低年级,学校包场组织师生去剧场看戏,是江苏省盐城市杂技团演出的杂技,第一次走进剧场感到能容纳千人的大厅高大宽敞,挺有气派。
大幕徐徐拉开,舞台上五彩缤纷,变幻莫测,觉得非常好奇、神秘。那天演出的节目个个精彩好看、蹬技;演员的脚比手还灵巧,将荷花缸蹬的飞转起来,高车踢碗;演员头上顶一叠碗,骑在高高的独轮车上腾出一只脚,把调羹“噹”的一声踢进碗里,走钢丝;演员不仅在钢丝上行走,还能在钢丝上翻筋斗哩!同学们看到紧张处个个瞪大眼睛凝神屏息,场内鸦雀无声。当滑稽风趣的小丑上场演出时,同学们笑得前仰后翻、拍手跺脚,震得竹椅子“吱吱”作响,更增添了演出的气氛,剧场效果极佳。有个“衔花”的节目印象特别深刻,至今历历在目,体态娇小轻盈的女演员,面前摆着一盆花,她先做几个柔术动作,然后两脚分开,身体朝后仰,再后仰,然后头从两腿之间钻出,面对观众,然后用嘴衔住盆里的鲜花,两脚渐渐离地,整个身体靠衔着的花朵花径支撑着,,,,,,真是魔术般的神奇,简直不可思议!后来听说那女演员咬住的是彩纸包裹的钢条,即便如此要练就这等功夫,得付出多少努力和心血。
1961年起。周浦剧场开始放电影,电影节奏快,票价低。适宜儿童观看。于是我渐渐成了老剧场的常客。在上世纪60年代上半期,是我一生中观看电影最多的时期。那时出品的电影数量不多,而且是黑白的,但质量却是呱呱叫的。当时的电影以战争,反特题材为主,是我们最喜欢看的。记得战争片有《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东进序曲》,《野火春风斗故城》等等。反特片有《羊城暗哨》、《秘密图纸》、《冰山上的来客》,等等。都是看后不忘的好片子。那时每出一片新影片,几乎必看,除了学校组织包场和长途奔袭去北营房看露天电影,最扎劲的是星期天儿童专场,票价五分钱。
星期六只上半天课,吃了午饭。叫上小伙伴就往老剧场跑。剧场卖票的老蒋,据说是资方经理,但好像没人喊他蒋经理的。老蒋,五十来岁,长得矮墩墩,胖嘟嘟。脸上胡子拉碴,但一点不凶,人挺随和,心也特别细,假如你买上两三张联票,绝不会中间隔条过道。当我接过电影票,老蒋总会露出两颗金牙叮嘱道:小弟弟,看清票上的时间,不要误场,实际上我们绝对不会误场。星期天早上,我和同伴提前一刻钟走进场,那时只有六七成的观众,场内热闹非凡。学校组织包场,有带班老师安排座位,男女生间隔由老师管教。场内秩序良好。而星期天儿童专场多是约了要好的学生朋友,结伴而来。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嬉笑打闹,无拘无束。用大人的话叫拆天拆地,有的相互追逐,端着“啪啪子”相互射击。“啪啪子”是一种小孩自制的土玩具枪。用一根十几厘米长的细竹管,两头用浸湿的纸紧紧塞住,然后用竹筷顶着湿纸团往前推,当空气气压缩到一定程度。前头的纸团“啪”的射了出去。有的小孩玩起抓痒的游戏。几个人串通起来,把一人摁倒在长条椅子上,朝他的咯吱窝里抓痒。被抓的同学拼命的挣扎。大家嘻笑不停,随长条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剧场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儿童乐园。
那时放映电影时先放幻灯宣传片,接着加映电影纪录片,真是吊足了胃口,然后放正片。在周浦老剧场,我曾经遇到过一件囧事。有天下午我和邻居小伙伴阿荣逛完街,沿着盐铁港边的小路回家,走到老剧场舞台处,听见里面传出悠扬的音乐声,猜到剧场在放电影。那时剧场东南北三面,围着高高的竹篱笆,里边有菜地和一片桑树林。有镇蔬菜社负责栽培管理。剧场舞台北面有一扇篱笆门,专供蔬菜社农工(干农活拿工资的城镇人员)方便进出。那天蔬菜社的农工正在里面种菜,篱笆门虚掩着。我和阿荣趁人不备,悄悄地溜了进去。翻过栽着桑树的高泥墩,躲进了剧场北侧的厕所间,撩开门帘窥探,看见前排外侧两个座位还空着。于是抹黑进去坐好。刚定下心来,冷不防从身后射来一束灯光,顿时心别别乱跳。扭头一看,看见查票员老王领着两人正朝自己走来,我朝四周看看竟没有一只空位置,更加惊恐不安。果然不出所料,我俩被凶巴巴的老王训斥一顿后赶出剧场。还好电影镜头定格在夜里,场内昏暗无光,在黑幕的遮掩下还不致十分狼狈。
过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我和阿荣寻得“打工挣钱”的机会,去园艺场包桃子。辛苦了半天,每人分到三毛钱。约定晚上去老剧场看大戏,等到黄昏,我和阿荣赶到剧场。门前高挂着客满的告示牌。于是在台阶上等退票,等到大戏开演,还是没有着落。于是买了第二天的预售票在剧场门前的场地上溜达起来。广场南北两旁的电线杆上装着路灯,加上门灯及两侧海报亮眼的灯光,与别处相比算得上灯火通明了。广场上聚着不少人群,小贩端着木盘叫买香烟,火柴;有兜售花生瓜子的;还有一个专卖野味的熟食摊,摊上摆着麻雀,野兔,山鸡,野鸭,烧煮的浓油赤酱,香味扑鼻,十分诱人。我和阿龙看着嘴馋。但囊中羞涩,只能闻闻香味而已。最具人气的是一家打糖游戏机,四周围着不少人,我和阿荣过去看热闹。游戏机是一只双人课桌大小的长方形木盒搁在木架上,盒内有一块光滑的面板,顶端高,底端低,成坡形。面板表面有十几个洞,上面盖着玻璃罩,十几个洞上方的玻璃罩上摆着各种高级的糖果,奖品有硬糖,软糖,奶油糖,牛轧糖。最诱人的是三卷水果糖。游戏机底端右侧有个发弹键,用手一拉即松手,铁弹出膛顺着弹道进入面板顶端,然后徐徐向下滑落,但是否进洞获奖全凭运气。参与者交一分钱,打一颗弹子。也可多弹齐发。我观察很久,那弹子进入面板顶端,朝下滑落,除少数弹子进洞获小奖,大多数弹子像有灵性,左躲右避,涉险过关,最终滑落到底端的凹槽里。想想也是弹子多能进洞得奖,摊主靠啥养家糊口。不过摊主蛮有人情味。无奖者赠送一到两颗黄豆大的弹子糖,参与者自嘲为“叹气糖”。
记不清哪年哪月有一天下午,蝉联全国象棋冠军胡荣华来周浦老剧场作象棋表演赛,吸引了当地众多的象棋爱好者来观看,我也是其中之一。那天剧场舞台上,支起一副乒乓台大小的棋盘,棋子有球拍一般大,棋盘两侧站两位工作人员。胡荣华坐在巨型棋盘前,和上海市队的一位高手对弈。两位工作人员根据裁判所报搬动棋子,纵观首盘比赛,棋王胡荣华布局慎密老到,棋风犀利,抓住对方弱点,集中兵力连番进攻。每当棋王出手妙棋,场内观众交头接耳,啧啧称赞。
不到30回合,棋王便把对方将死,赢得观众一片喝彩。接着胡荣华车轮大战,同时与八位业余高手盲棋对弈。胡荣华坐在舞台中央,颇有大将风度,他从小研习棋谱,对各种棋路了然于胸,轮到他走棋时,几乎不用思考,果断布下棋子。八位棋手挠头摸耳、冥思苦想,迟疑许久才走出一步。棋王轮流听着裁判报告,几乎不假思索,便落下棋子,裁判即发口令。比赛结果,除一人和棋外,其余七人输的心服口服。在周浦老剧场,有幸见到胡荣华棋王的尊容,观赏到顶级象棋比赛,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后来我从事文艺工作,有机会走进不少影院,戏院看戏,看电影,看文艺演出。如今回想起来,印象最深、最使人留恋的还是周浦老剧场,还有老剧场里看过的老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