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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方旭导演、郭麒麟主演的话剧《牛天赐》在魔都的火爆值得一说。

有多火爆？这么说吧，连黄牛都被打败了——有天演出混进两个没有票子的，因为观众席坐满了这两人跑来跑去被工作人员请出去，结果发现他们竟是黃牛带进来，黄牛因为倒不到票，竟然把剧院的门撬了，还好强大的探头拍下一切，剧院方报案，警察叔叔第二天蹲守，这两个黄牛果然又来了，当场被抓……

《牛天赐》为什么火爆？因为郭麒麟主演？这是一个原因——这部戏2019年底首演时《庆余年》已经播了，郭麒麟演的“地主家的傻儿子”颇有观众缘，已然出圈，加上郭德纲探班《牛天赐》演出现场父子相拥的事情上了热搜。

2019年《牛天赐》首演的最后一场，郭德纲去现场看戏也认可了儿子的表现，父子俩在谢幕的台上相拥，郭麒麟“喜极而泣”

本来2020年要全国巡演，结果被疫情耽搁了一年，这一年“天赐”的“饥饿营销”下来，再加上今年郭麒麟主演的网剧《赘婿》口碑也相当不错，自然让更多人想看这部话剧《牛天赐》。

但是，《牛天赐》的好并不是“流量话剧”几个字可以概括的——5月，上海的5场演出结束，它也一举拿下2021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壹戏剧大赏”的三项大奖：最高奖项“年度大戏”、“最佳舞美”和“年度最佳新人奖”（郭麒麟）。就像颁奖嘉宾王晓鹰说的，这部戏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

业界和观众的感受是相似的。走出剧场那天，作为一个文化报道的媒体从业者、“职业看戏人”，我觉得有很多话想讲，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两天，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平时说一部戏好，总会说这里好或者是那里好，但《牛天赐》看完的感觉是，哪儿哪儿都好。

不，用“好”来形容《牛天赐》还是太笼统，应该用“合适”——郭麒麟演“牛天赐”合适，被称为“老舍专业户”的导演方旭来导《牛天赐》也合适，“牛妈”、“牛爸”、家教老师们、四虎子、继妈、门墩每个配角都出彩，台词、舞美、还有“人偶”的这些舞台上的“创造发明”……就因为这个戏的每一个局部都妥帖，才让它有了一种令人心生欢喜的“好”。

郭麒麟和“天赐”

我没有看过《庆余年》和《赘婿》，也不是德云社的粉丝，这样也挺好，让我对”牛天赐“有了纯路人的视角，相对客观。从这个视角看郭麒麟，结果是两个字——意外。

我承认最初还是带着“流量滤镜”走进剧场的，看到粉丝们贴了满墙的心愿纸，内心独白是“这群疯狂的姑娘们……”

但看完三个多小时的演出走出剧场，我自己也想在这面墙上面写点什么了。仔细看这些纸条上写的并不是迷妹的疯狂，而是很多实实在在的成长点滴：

“疫情期间在德国一个人住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成长的瞬间”

“终于爱吃鸡蛋了”

“能够诚实面对自己了”……

这是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小心灵在和他们喜欢的大哥哥分享他们最真实的成长经历，看着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牛天赐》讲的是“天赐”这个被一对好心夫妇收养的孩子从出生到19岁的成长故事，郭麒麟作为“牛天赐”必须演满全场，挑战可想而知，而他表现出的是一种超越他实际年龄的放松。

好奇百度了一下，他1996年出生，今年才25岁，而此前并无舞台剧经验，《牛天赐》是他的第一部舞台剧作品……这个角色的挑战除了戏份大，他还要结合人偶一起表演，随着人偶的变化呈现“牛天赐”在不同年龄阶段的状态，这个“人+偶”的设计事实上在塑造人物的基础上对演员又加了一重考验。这些挑战他不仅都拿下，时不时亮出的一嗓子京腔还非常地道，听得出基本功不错。

不仅如此，舞台上还有两个瞬间也让我印象深刻——一次是上半场结束大幕降下，一次是谢幕的时候大幕降下。两次都是等待和观众告别的时刻，郭麒麟无论是在表演的人物状态，还是谢幕时的他自己，都非常认真地保持身体的姿态不松懈，直到大幕完全降下。这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懂敬畏有修养的年轻人，这个被贴了“郭德纲儿子”标签的年轻人似乎并不简单。

了解了一下，果然，郭麒麟11岁就登台了，到14岁就跟父亲说不上学了，要到德云社当演员，到现在只有25岁已经有了11年的舞台经验，难怪他这次在上海戏剧谷领新人奖的时候还想炫耀一把自己是“老演员”。

领奖台上郭麒麟说，很多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和“牛天赐”的人生重合了，这话也确实不假：

原来郭德纲生郭麒麟的时候还非常年轻，忙于事业，郭麒麟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大，跟“天赐”遇到的牛氏夫妇当时的年纪也差不多；郭德纲对郭麒麟的教育也是出了名的严，这一点从《牛天赐》那次热搜事件父子相拥时郭麒麟的喜极而泣可以看出来，但郭德纲对郭麒麟的爱里也并不全是严厉，而是像戏里的“牛妈”和“牛爸”一样，有严厉的一面，也有温情的一面，这温情的一面，是我从方旭导演的讲述中听出来的——

演出后和方旭导演聊了一次，他说关于那次父子相拥，其实还有一个细节，就是郭德纲当天不让告诉郭麒麟自己来看戏，本来也准备谢幕灯亮起来之前悄悄撤，最后上台是因为看完实在太激动了。

郭德纲的“来”已然是温情，而这“不让告诉”里，当然是怕儿子在台上有压力，更是温情。方旭导演不经意说出了一个“真相”，原来，郭德纲是这样的一位“老父亲”。

看得出被这样爱大的郭麒麟长成了一个有能量去追求梦想的年轻人，他说自己“不务正业、全凭热爱”，但也很明白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舞台上和观众近距离地交互和接触”。

据说制作方原本给了导演两个人选，导演选了郭麒麟，当时也并不知道“天赐”的人生轨迹和郭麒麟竟会有那么多交集，难怪到最后导演方旭自己也说，这件事情也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天赐”。

方旭和《牛天赐》

其实，想一键了解《牛天赐》里的各种“合适”，用一个“密码”就能打开，就是导演方旭。

方旭从2011年起就一直在把老舍先生的作品搬上舞台，从《我这一辈子》、《离婚》、《猫城记》、《二马》到《老舍赶集》，《牛天赐》已经是他第六次改编、导演老舍先生的作品，他也因此成了圈内公认的“老舍专业户”。

方旭说做《牛天赐》一个是为了纪念老舍先生诞辰120周年，一个是为了圆老舍先生的长女舒济的心愿

可是，《牛天赐》并不是老舍先生特别有知名度的作品，怎么会想到改编舞台剧呢？方旭说有当时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了纪念老舍先生诞辰120周年，一个则是为了圆老舍先生的长女舒济的心愿。

但是要达成这个心愿并不容易，因为原著的文本和舞台剧的语言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链接是个难题，导演兼编剧的方旭从2018年10月开始动笔，到2019年3月，花了五个半月时间，改了好几稿才完成剧本。

排练也是一大挑战，不止郭麒麟，全男班阵容17位演员要演绎68个角色，个个都是挑战。

好在，主创的付出观众在现场都用实际行动点赞了，何以见得？

比如很少有一部戏看完走出来，观众会对每个配角的名字都如数家珍的；剧场大厅里，观众们还用和人形牌合影的方式现场投票了自己最爱的角色。

“牛妈”的角色几乎一出场就圈粉了全场，这位养母是大户人家出身，所以对儿子天赐的教育目标是“将来能有个官样儿”，是位标准的“虎妈”，虽然人设和当下隔了快一百年，但瞬间让很多人共情。

山东先生（右）

上海先生（右）

天赐的几位家教老师也特别圈粉，尤其“赵先生”的一句上海话，说得全场嗨翻。

连“门墩”都演活了，仔细看扮演门墩的就是郭麒麟的搭档“阎鹤祥”，这个“活门墩”也是方旭导演的发明。

不止演员，方旭导演在舞台上的各种“发明”也都获得了观众们的高票点赞，比如“人+偶”的表演。方旭导演说，

这个也是想了很久想出来的法子，要交代角色的年龄阶段，但又不能给演员的表演造成困难。一开始的想法更天马行空，想让每个演员都带一个大偶，跟人差不多大，但是这个想法显然实现起来难度太大，于是最后就是现在看到的“挂脖式人偶”。

“天赐”上的“实验小学”，分分钟给你“小舍得”的氛围，鸡娃感满满。方旭说，这个也是自己在读原著的时候发现、特意强化的。他说老舍先生真是一位天才，这快100年过去了，家长们的烦恼也还差不多，因此，也决定特别在剧本里给“实验小学”加戏。

天赐在“实验小学”老被同学欺负

《牛天赐》这次拿了舞美奖也并不意外，舞台上从天而降的桌椅、“抓周”的名场面、火烧连楼时滚滚的红云……舞台语言既简洁又充满想象力，可以感受到导演对中国传统舞台审美的写意风格的偏爱。

方旭导演说其实这些发明也不是一蹴而就，也有些“天赐”的味道，因为这十年改编老舍先生的作品，每一次的舞台都会做新的实验，而这次只是刚好把这十年成熟了的实验成果都用上了。

鸡娃还是不鸡？老舍先生早就替你想过了

有一件事情可能没看过小说的人不知道，就是舞台剧《牛天赐》虽然有这许多“发明”，但基本上都是为了在舞台上合理表达原著，唯独舞台剧的结尾却和小说有很大的不同。

小说的结尾是个喜剧，山东先生发了大财回来了，资助天赐继续深造，但舞台剧的结尾却是开放式的——养父母去世后，被亲戚赶出家门的天赐消失了……这样结尾让这部快乐了三个多小时的戏，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说实话，我走出剧场也是伤心了两天才缓过来，当时还发了一条朋友圈：

“在结束那一刻，虽然是轻轻柔柔地一笔带过，但却明明白白在说，《牛天赐》是个悲剧呀……纠结了两天，心境才又明朗了起来。我相信，在爱里长大的孩子，结局总不会太差。”

我会伤感是因为担忧“牛天赐”的未来，舞台剧用三个多小时讲述了一个在虎妈和猫爸精心呵护长大下的孩子，到19岁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个残酷而陌生的世界。问方旭导演为什么要把结局改成这样，他说感觉这样这个戏会更有回味。

是的，可能因为这部戏的标签太多，太耀眼了，让很多人几乎忽略了这也是一部在主题上非常应景的作品，《牛天赐》其实讲的就是现在全民关注度的话题——孩子的教育。

方旭导演说，以前改编老舍先生作品是因为他笔下的京味儿世界和自己的共振太强烈，但这十年改编得越多、读得越深入，才发觉其实老舍先生真正的伟大是一直都在写人，讨论人的普遍情感和困境。

《牛天赐传》就是老舍先生的一部专门讲孩子教育的作品，因此，舞台剧《牛天赐》也是一部不只是好看，也非常值得每一个孩子和父母都来看一遍的作品。

每一个小孩其实都是“牛天赐”，而牛爸和牛妈又何尝不是每一对父母自己呢。对孩子无论是严厉还是宠溺，都是出于爱，但是，究竟怎样的爱才能让一个孩子在未来有足够的能量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未知？

看完也许你会和我一样伤感，但也许也会和我一样释然。就像导演方旭说的：

教育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孩子从心智上生出一种温暖，对他人和世界的关爱，这个东西常常是我们的教育里头缺失的。

《牛天赐》上海场虽然演完了，但今年的巡演还在继续，可以关注一下你的城市，如果可以，请一定不要错过这部特别牛的《牛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