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外滩来福士,这个字侬多加了一点!专家说,汉字不能随意乱写,这是语言文化 - 周到

北外滩来福士,这个字侬多加了一点!专家说,汉字不能随意乱写,这是语言文化


作者:严山山
编辑:严山山
时间:2021-09-09 12:47

昨天,一张以上海浴室招牌为背景的图片在上海沪语圈中被刷屏。这张图片是上海市民小晶最早在大众点评网看到的,据小晶说,从网友发布的其他图片所反映的场景来看,拍摄位置应该是在新开业的北外滩来福士城市集市,但他也是看到网友分享的,不确定是否属实,吃不准图片是不是网友处理过。

网友发布的以上海浴室招牌为背景的图片

上海市民发现招牌有个错别字

晨报记者昨天晚上赶到北外滩来福士,并找到了图中招牌所在的位置。招牌位于城市集市的一处采用人工场景搭建的街角处,现场有两块招牌,一块为“为民浴室”一块为“欢迎光临,汰浴”,后面挂着一件带有上海特色的纺织品。


城市集市“为民浴室”现场视频

据悉,北外滩来福士于今年7月10日正式开业,围绕“文化、艺术、科技、旅游”等关键词,而其中最吸引市民眼球的就是城市集市,将上世纪90年代的上海弄堂场景进行了1:1的还原,让走进市集的市民仿佛瞬间穿越回了30年前,本报也曾多次报道。

作为热爱沪语的上海市民,小晶自己其实也非常喜欢这种具有老上海风情的场景,他告诉记者:

我倒也勿是仅仅针对阿拉上海话的错别字,我个人对所有的错别字都不共戴天,比如经常看到餐厅里把“螺蛳”写成“螺丝”,把“花蛤”写成“花甲”。这次我无意当中看到“汰浴”,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后来觉得有必要告诉大家,毕竟在这样一个上海市民非常喜欢逛的城市商业地标,错误的招牌会让很多人误认为“汰浴”就是正确的写法。

这家浴室招牌位于北外滩来福士城市集市

“汏”和“汰”,引发业内人士热议

一位语言学专家表示:汉字是表音,但也表意,不能因为语音相同就随意乱写,因为这里面包含了非常丰富的语言文化。

曾创办新民晚报“上海闲话”版面且长期从事该沪语版面编辑的沪语人士旅征表示:

按说,“汏”和“汰”这个字争议不多误写多,我以前在晚报版面上也专门介绍过,而“屋里向”和“屋里厢”争议较多。语言专家也有各自不同的说法。建议商家应该依据国家正规出版的字典做参照。另外,我觉得沪语方言书写既要规范也要遵循约定成俗的延续。

旅征之前策划编辑的“上海闲话”版面
旅征与钱乃荣共同编写的《“上海闲话”练习题》一书

国家一级文学编辑、上海非遗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葛明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近年来,上海话词语深受商家青睐,店招、商品名称、菜谱、商品广告等沪语文字书写屡见不鲜,但凡用了沪语书写往往店铺走红,商品热卖,商家尝到海派文化,沪语传承的甜头,大有“以沪养富,以申生财”之势,这对商业发展和沪语传承是件双赢的好事,但好事须做好,做完美,双赢才赢得“捂心”。一些沪语专家发现商品名、店招、广告中沪语错别字也同样屡见不鲜,比如有商家将“屋里向”写成“屋里厢”(见本报报道),这次北外滩来福士城市集市把“汏浴”写成“汰浴”等,以讹传讹的写法肯定不利于沪语的正确传承,但商家也有难处,难免好心做了尴尬事。

对于如何帮助商家正确使用沪语,长期从事沪语传承和保护的葛明铭提出他的个人建议:

我建议由沪上高校和新闻媒体组织相关专家学者组成一个沪语咬文嚼字专家顾问团,为企业和商家的商品、店招正字正音,为商业和海派文化结合出谋划策,企业、商家在运用沪语时遇到疑难杂症可时时请教专家学者,请他们把把关,让沪语书写在海派商业文化中开得更艳丽夺目。

北外滩来福士城市集市沪语招牌和宣传品不少

专家分析,错用沪语已成为普遍性问题

就商家在使用沪语宣传当中频繁出现错误的舞台,晨报记者采访了沪语专家,上海大学语言学教授丁迪蒙老师。

晨报:这次北外滩来福士城市集市把“汏浴”写成“汰浴”,丁老师晓得以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丁迪蒙:确实是商家用字错了。汏,是方言词,意为洗;而汰,则表示淘汰。

晨报:很多人认为,“汏”和“汰”两个字其实差不多,不就是差一点嘛?侬哪能看?

丁迪蒙:虽然它们的形旁都是三点水,和水有关。但从形声字来看,一个声旁是大,声母是d,一个声旁是太,声母是t。两个字声音不同,能说肚子就是兔子吗?

晨报:上海人说的“汏浴”其实就是北方人说的洗澡,但这个词包含的语意是不是更符合南方的情况?

丁迪蒙:从《辞源》(我国第一部大规模的语文性辞典)看,汏:淘、冲洗。《仪礼》“祝淅米余堂。”汉代郑玄注:淅,汏也。可知这是个古语词。早在汉朝就已经使用了。吴方言使用至今,是保留了古语的用法。因此说方言是活化石。北方方言受外来语的不断渗透,原先的词语早已不用,却少有不少仍然活生生的在方言里使用着。

晨报:这里要请教一个问题,上海人用“汏”来代替“洗”字的原因是什么?

丁迪蒙:主要还是因为它是个古语词,就好像“放”和“摆”。通用语放有“使处于一定的位置,加进去”的义项。但在上海话里,这两个义项用的是“摆”不是“放”。比如:“再摆点糖,勿甜。”“书摆勒伊面。”原是不能用“放”的。

晨报:我发现在这几十年的各种文字报道当中,“汏浴”和“汰浴”两种用法是并存的,是不是说明沪语的错误使用已经成为一个普遍性的问题。

丁迪蒙: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大部分人不知道有“汏”。想当然用“汰”,习惯成自然后,大家也就一起用“汰”了。

顺便说说另两个字。一个是“人”。沪语有两个读音。一是书读音,也叫文读;一是口语音,也叫白读。在读“人民、人造”时,发音与“神”同,这是书读音,不能读“宁”。但在读“人家、别人、上海人”的时候,又常常不能读“神”。可能开始时为了表示用的是上海话。把“人”写成“宁”,时间久了,大家都以为“上海人”就是要写成“上海宁”的了。

还有一个“肥”,也是两个读音。书面语读“味精”的“味”,比如“肥料”;口语读“皮”,比如“肥皂”,没有人去改写“皮皂”,这也很有趣的。

另外还有个字“吃”,也在这里顺便说一下。上海话把“吃”读成类似“切”。这只是读音,并不是它的含义。

汉字不是拼音文字,除了表音之外,还有表意功能。汉语大都单音节,同音字多,通过汉字的表意功能来区分不同含义的。比如“gōngshì”这个词语,有“攻势、公式、公示、工事、公事、公室、宫室……”若不计声调,则还有更多的“gongshi”。由此可知,汉语是无法走世界共同的拼音文字之路的。

“吃”的概念不是“切”,读音虽同,却不能同音替代。

晨报:我们看到许多商家现在在宣传海派特色的商品或者活动中使用了错误的沪语,作为语言学教授,侬哪能看?

丁迪蒙:各地为了突出本土文化,在一些宣传本土特色的商品或者活动中使用了方言词语,沪语也同样,夜报还专门设有《上海闲话》版块。这是尊重上海文化,让广大市民了解自己的家乡话是怎么形成的,这是大好事。但商家不了解沪语汉字的正确写法,不知道怎么写,就来同音替代,造成乱写的情况。

晨报:有业内人士认为,官方应该出上海话字典或者词典来作为一种使用沪语的参考,那有没有这方面的工具书呢?

丁迪蒙:有的。主要有以下几本:

《上海方言词典》(1997年出版),李荣主编,复旦中文系许宝华、陶寰执笔。按韵母用国际音标标注,附有汉字检索。

《上海话大词典》(2018年11月出版),钱乃荣编著。按照“天文、地理,节令、时间”等分类编写,附有汉字检索,收录有上海方言词语19300条,目前已经出版了第二版。

我在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2019年出版)是按音序排列的。附有词条和例句的音频,可直接扫二维码。

《上海话大词典》钱乃荣编著(上海大学出版社,2018年11月)

对于北外滩来福士城市集市在使用沪语中出现的一些新问题和新情况,我们还将持续关注,也欢迎市民朋友共同参与讨论。


视频来源:严山山
图片来源:除署名外由本报拍摄
来源: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