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光明邨,似乎上海人侪晓得,但要是追根溯源,朋友侬未必清爽。海派作家马尚龙说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光明邨大酒家旁边的光明邨弄堂里向,但这条弄堂名称其实并不叫光明邨。
那么,真正的光明邨究竟在哪里呢?光明邨大酒家搭光明邨弄堂还有光明邨,这三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国庆期间,晨报记者就此进行了一番探访。
从地铁13号线淮海中路站出来,走在淮海路上,在百度地图输入“光明”两个字,最先跳出来的是“光明邨大酒家”。无需问路,看到门口有两条长长队伍的,那便是到了。
有意思的是,现在很多上海市民和外地游客都把光明邨大酒家简称为“光明邨”,久而久之,店里的一些职工也把“光明邨”默认为“光明邨大酒家”的缩写。当然,对于文字工作者来说,这种称谓上的不严谨常常让人容易“吃药”。
按照马尚龙的说法,光明邨的一年四季都是属于旺季。按照光明邨大酒家的说法,它家的鲜肉月饼365天都有供应的,大家不用赶在节假日来购买。但有意思的是,似乎上海人就是欢喜轧闹猛,就是欢喜排队(见本报之前报道)。记者今天9点多前往淮海路的光明邨大酒家,本想着拍几张照片还可以买一些鲜肉月饼带回去孝敬家人,但一看排队的阵势,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光明邨大酒家门口有两支队伍:一支队伍是买熟食,一支队伍是买鲜肉月饼,与中秋节所不同的是,两支队伍长度的差距缩小了一些,也少了拿着行李箱来买月饼的市民朋友。
记者在光明邨大酒家内和熟悉的工作人员聊天,有顾客拎着奶油蛋糕盒子走上楼梯,说是等着和家人一道吃中饭,记者一看手机显示时间,才9点55分。想勿到餐饮生意也这么好。
晨报:马老师,听说你从小就住在光明邨弄堂,这种弄堂生活经历对你以后从事写作是不是影响很大?
马尚龙:当然,因为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就连我报户口都是在这个地方,是从童年的记忆一直到长大以后。所以我对淮海路的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前两天还在跟朋友说,如果对于一位游客来说,你到了淮海路,你看到的只是平面的淮海路,是一维世界;你如果多来几次淮海路,是二维世界;三维的淮海路,是可以深深追问的。第四维的淮海路在哪里呢?在记忆里,在成长里,在追寻中,在爱里(详见《马尚龙:穿越淮海路的四维空间》)。
像我这样已经进入到这个弄堂里面感受真实的淮海路生活,那么这种生活经历一定要比人家印象深刻。所以我现在写的淮海路的文章,许多人看了会说“马老师你写的跟人家就是不一样”,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呢?不一样在我有自己的童年记忆。
晨报:那么,这段生活经历的时间轨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马尚龙:从报出生到46岁。
晨报: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光明邨大酒家,你小时候他生意就那么红火吗?
马尚龙:光明邨大酒家本来是一家点心店。作为点心店,它主要是以吃面为主,另外它的菜馒头和肉馒头是很出名的,所以我们小时候就知道这个地方。名气很小,但也要排队。当然,当年这种排队只不过是十几人的排队,排个十来分钟就可以了,当时的生意就是这样子的。
到了1990年代开始,光明邨(马老师这里开始把“光明邨大酒家”简称为“光明邨”了)当时有了一些变化。例如,为了适合独生子女一代的需求,曾经出现过一种“一口鲜”,一种用百叶包像春卷一样把馅料包起来的点心。
它真正的兴盛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在2000年开始。光明邨在90年代初期经过了一次大的翻修,原来它就是一个楼面,也就是底楼这一层是属于光明邨,二楼以上一直到四楼是属于住家的,翻修之后,整个一幢房子都是光明邨的。那么,后来他们开始做饭店生意。刚开始生意还是一般,当时有个姓董的总经理,我们叫他老董。推出了一个什么服务呢?家中有老人来饭店摆寿宴的,他会用毛笔当场写一个“寿”字,让附近上了年纪的吃客觉得很亲切,老人过生日还有书法送,于是生意就开始好起来了。
光明邨的外卖熟食生意也比其他地方要好,因为它是自产自销的,而不是像其他熟食店都是从加工厂进货,光明邨是自己烧的,所以熟食生意一直很好。
再后来,光明邨增加了一个原本不属于它的经营范围——月饼,我是这么开玩笑的。本来淮海路做月饼的店家包括卖鲜肉月饼的,有光明邨斜对面的长春食品商店,还有再过去一点的高桥食品店(后撤店),这些都是淮海路传统卖月饼的地方,但是后来随着长春食品商店改建之后,淮海路变成光明邨“一骑绝尘”的感觉。这以后,它的月饼生意一直很好。
光明邨的餐饮生意非常好,这在淮海路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它味道好,还比人家便宜,为什么便宜?因为它有自己的店面,房租成本低,所以它可以走物美价廉的路线,这就是它生意好的最根本原因。
晨报:对了,你现在还会去光明邨大酒家买月饼吗?
马尚龙:这么长的队我想排是排不动的。可能有时候偶尔也会有朋友给我送(月饼)过来,我觉得挺好。光明邨的东西是好吃的,有人喜欢排队,也有人为了排队而放弃,我不喜欢排队,我不会为了要吃月饼而去排队的。
晨报:之前我们曾报道光明邨和绿杨村这两家老字号的名称不统一,如果是你平时写这两家店的名称会怎么写?
马尚龙:对于同一家酒店来说,如果是光明邨大酒家,那么就应该以它的注册商标为准,自己的名字一定要统一。那就好像我马尚龙的名字一样,我肯定要把自己名字的写法统一起来,对吗?
晨报:对于上海人来说,邨和村是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马尚龙:其实,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话题,可以不客气的说,关于邨和村的区别是我最早发现的。我可以这么跟你解释,凡是老式的公寓房子,它大部分用的是异体字“邨”,而工人新村用的是村庄的“村”,比如说陕南邨、愚谷邨,他用的都是异体字的“邨”,那么曹杨新村、上钢新村,它用的都是村庄的“村”。我写有一篇文章叫《邨与村的“上海滩恩怨》,在我的《上海分寸》一书里面,做了详尽的梳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一下。
晨报:为什么会有村和邨的区别和共存?
马尚龙:一般是这样,但是这里面你也会发现陕南村的老式房子里面,他有时候也会用村庄的“村”,比如说重庆南路有一个永丰村,他用的那个村庄的“村”字;还有再过去一点的巴黎新村,最奇怪是同样一栋房子,墙面上方的“巴黎新邨”用的是一个异体字,而下面的一块铭牌写的“巴黎新村”是村庄的“村”,同一个建筑的文字逻辑就不一样了,这个问题是怎么出现的?
这个问题其实我原来以为老式的房子他就应该用这个“邨”,新式的房子就应该用工人新村的“村”,后来我在写文章的时候,有一位住在曹杨新村的老先生告诉我,他说自己从小出生在曹杨新村,那时候曾叫做“曹楊新邨”,而不是简体字的“曹杨新村”。这位朋友给我看了当年门牌号的历史照片,果然是“邨”而不是“村”字。这种情况主要是与1956年以后简体字开始推广使用有关,几乎上海所有的“邨”都改为了“村”。1976年之后,陕南村等小区又纷纷恢复了“邨”字,但是这并没有统一的行政命令,你小区要加就加上去便是。
我恰恰觉得这是上海的一种海派文化,一种很奇妙的体现,让两个字并存,从我们的简体字的意义上来讲,“邨”这个字已经没有了,繁体字和异体字我们都已经简化掉,但恰恰是在这种民居格式上面,它有不同的意义。
晨报:光明邨是不是因为你住的这条弄堂而得名呢?
马尚龙:不是的,这里我要纠正一下,我们这条弄堂其实不叫光明邨,在南昌路有一条弄堂叫光明邨(1936年左右建成,属于新式里弄)。因为光明邨现在名气很响,有时候也带有一点地标意义了,所以大家把我们这条弄堂称作为“光明邨弄堂”。侬住勒啥地方?阿拉住勒光明邨弄堂里头,但搿条弄堂勿叫光明邨。例如,社科院那条弄堂是淮海中路622弄,我们叫他“社科院弄堂”,其实它正式的名称是叫泰山公寓(1928-1930年建造,属于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它也是公寓房子;再之前,这条弄堂里面有市委党校,我们最早也叫它“党校弄堂”。
今天的光明邨大酒家究竟是如何发展衍变而来?记者之前查阅到某食品杂志的文章,里面写道“1956年10月,淮海中路588号创立了一家公私合营、以经营各类大众化点心为主的淮海食堂,这就是光明邨大酒家的前身。”那么,这个说法是否权威呢?经过一番周折,记者最终从光明邨大酒家获得了相关的历史资料。
说起光明邨的历史那要追溯到50年以前,那时的光明邨是以供应特色面点著称的“光明邨点心店”,是“上海市饮食公司传统特色定点供应单位”。1956年10月29日在现址成立淮海食堂;1958年三季度成立卢湾区饮食服务公司;1960年1月淮海食堂变更为国营单位,店名正式改为光明邨点心店。根据当时区里关于将淮海中路建设成繁荣、高雅商业街的精神,经上级批准改造光明邨大酒家,1990年7月22日停业改建“光明邨大酒家”。1993年12月29日开张正式启用“光明邨大酒家”店名。
上海人心目中的光明邨在哪里呢?也许是现实生活中小区的所在,也许是那个曾经生活过的光明邨,抑或是那个天天排队的光明邨……每个上海人都有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