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研究所”里有符合一个“偶工作室”所需的一切——木材、颜料、工具、演出海报、成品道具,但更多的是一些看起来“不怎么着调的东西”,比如床单枕巾、旧衣网兜、风车葫芦、古早玩具……
一言以蔽之,这里堆满了“人家不要的东西”,简称“废物”。
想把这些“废物”利用起来,恰恰是三个从事和戏剧相关工作年轻人致力于收集“废物”的初衷。
“一些做得好好的舞美道具,演出一两场之后,就都扔掉了。那种东西也是花了很大精力做好的,最后为了把这些东西扔掉还要额外花钱处理,我们就觉得非常浪费,觉得可以拿回来重新用。”成员于唯一讲述了 “废物研究所”成立的初衷。
一个想法能够落地,总需要一些契机。2020年底,为了5000元创业比赛奖金,三人构思出了“废物研究所”的雏形。
因为比赛拿了奖,顺利成章地,2021年初,“废物研究所”工作室在汉中路158号正式成立。
简单分工后,工作室便开始运作了。于唯一负责商务对接等事务,于雷负责美术设计、道具制作,沃德乐则偏重于“偶”和“机关”的制作。
通常,工作室靠作品的授权费、设计费、演出费来获得收入,“也不会赚很多钱,顶多能收支平衡。”
在3位成员看来,“废物研究所”最大的优势,“就是比较省钱”。
工作室成立后,成员们从舞美工厂、装台现场拿回来不少废弃的框架、材料,最终在道具、“偶”的制作中派上了用场。
于雷是“研究所”里收集“废物”的“专家”,说起“捡垃圾”,他有一肚子的经验之谈:
卖电瓶车的商铺门口常常会扔铁制的垃圾;安福路那块儿常有人扔特别好看的沙发;跟着收废品的三轮车能寻到废品回收站,和老板打声招呼,可以随意挑拣,按斤算钱,十分划算……”
划算到什么地步呢?于雷曾在一个废品回收站里花一百块淘到了一台蓝色老式黑胶唱片机,又花三四百块找了人修了修,“修完之后还能用,放首老歌贼有七八十年代那种感觉”。
“也不是什么都捡,主要是眼睛得尖一点,经常翻翻看看哪有能用的,看到这个东西你就会在脑子里想,能用它做成什么东西,觉得会有用的话就捡回来。”于雷总结道。
“捡垃圾”时间长了,身边的人关注到那些“弃之可惜”的“废物”,会主动跑来问于雷要不要。
在福州路开店时,隔壁画框店的老板娘贡阿姨习惯给于雷送各种木材的边角料,于雷干脆在店门口放了个框,等待“投喂”。
工作室成立后,汉中路158号楼里的老大爷也时不时跑来找于雷:“他说,你要不要台灯,我说行;他说‘那你过来取’,我就去了。过两天又说有个老式的保龄球瓶,我就问,你怎么有这个东西?他说他以前是保龄球馆的……”
看到于雷和他的朋友们能把自己贡献的“废物”用上,阿姨爷叔们也挺高兴。
在“变废为宝”领域,于雷算得上从小耳濡目染。
他是内蒙古人,当地吃完牛羊肉后,会用剩下的各种形状的骨头做成工艺品,或穿成链子,或用来玩游戏。
于雷爸爸是一个手工爱好者,小木头、小石头都能在他手里变成工艺品。
“我们老家有一个商场专门做床单、被罩,每次他们那有用剩的材料,我爸就会去取,回来之后开始做娃娃。”于雷在上海戏剧学院上大学的四年里,一直会去文化商厦买材料,便和不少店主混熟了。
2019年,已经毕业的于雷被二楼模型材料店的老板娘“选中”,盘下了一间小小的、“最多只能站五个人”的店铺。
“一开始只有模型材料,后来实验性地放了一些我之前收集的小人偶玩具,差不多一个星期就卖光了,我就觉得大家应该还是挺喜欢这些东西的。”后来,于雷想办法摆出了越来越多的“废物”,“废物”种类也愈发“不羁”起来。
比如保洁阿姨送来的树皮、空瓶上剪下来的瓶盖、旧大衣上拆下来的“牛角扣”、剧团不要的迪斯科球灯,甚至还摆出了用玻璃瓶装的内蒙古草原带来的羊粪、牛粪。
于雷自己也没想到,就算是牛羊粪,也有人要买。
“有种花的人会把这些放进土里,有的地方用它烧火点香,半卖半送,一瓶也就卖二十几块钱,但是我就是感觉很酷。”
有时候,于雷妈妈会帮于雷看店,有些奇奇怪怪的物品,她也叫不上具体的名字,但她知道,“有的小孩儿会特地来找,都当个宝。”
“只要于雷在这儿,他的朋友就会时不时来这儿坐一坐。”在于雷妈妈看来,这个小店是“废物”发烧友和道具模型爱好者的小天地,“汉中路那边没成立的时候,全挤在这儿,天天坐这儿捏东西。”
因为于雷模型店特殊的气质,除了来消费的人,也有各路“大神”专程前来交换物品、交流艺术心得。
有美院老师前来店内淘材料和小玩意儿,专程做了几只手工蚂蚱来交换。
“还有一个大哥来店里买滴胶模型。”于雷交流之后发现此人曾在寺庙里捏泥菩萨,对方利用业余时间捏了一些小人,于雷拿了一个放在店里展示,至今二人还经常交流创作心得。
“我和于唯一、沃德乐也是在店里见的(面)。”于雷觉得,某种意义上,这家小店就是废物研究所“梦开始的地方”。
2021年10月底,模型店的租约到期,于雷决定把店里多年的宝贵“积蓄”转移到工作室,“之后,那里就是主阵地。”
从文化商厦2楼模型店撤出来的部分“废物”,还没和汉中路158号工作室的环境充分“熟悉”,就被“选中”为舞台道具、偶的材料,搬到了青浦的界界乐(上海)文化艺术中心。
“废物研究所”制作的装置偶剧《不可思议的十八相骑士》,正是在这里上演。于雷和沃德乐干脆在这里找了个房间,制作这部剧的舞美道具和偶。
和正常的剧先有故事,再有场景、舞台不同,“废物研究所”的剧,往往是从一个装置,或是一个形象展开的。
《不可思议的十八相骑士》讲述了一个小孩儿侦探调查艺术品大盗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起点,是一只会飞的猫。在最终成型的故事中,这只猫被取名“肥飞仔”,成了小侦探的助手。
根据舞台上的近大远小原则,以及“肥飞仔”的“会飞”属性,在装置制作环节,一只猫是不够的。
于雷和沃德乐最后做了“走地形态大猫”、“一般形态中猫”和“飞天形态小猫”三只“猫”。
“飞天形态小猫”的主体部分,是于雷妈妈用剩的豆瓣酱盒子,盒体上用马克笔写着的“味精”二字,记录了它长时间的厨房“服役”过程。如今,它被重新设计制作,实现了舞台价值。
“一般形态中猫”是白乳胶桶和废旧手风琴箱的结合。以前,拉长缩短的琴箱能让手风琴奏出音乐,现在琴箱结合机关装置,实现了让猫动起来的效果。
“走地形态大猫”身上最耀眼的部分,当属其颈上一枚镶满水钻的老鼠形状挂件。这只老鼠是于雷偶然捡到的钥匙链,存了好久也不知用于何处,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剧里的男主角阿野也有两个形态,“小阿野”近乎是一个能动的小玩偶,而“大阿野”,则是一组需要和演员配合的装置。
“演的时候演员要穿在身上的。”在“大阿野”的制作过程中,沃德乐和于雷需要常常和演员磨合,磨合的过程中,装置本身也可能受到损坏,这就需要二人不断修复和调整。
演出的舞台离临时做道具的房间只有几步路,于雷、于唯一和沃德乐均承担了一部分角色的演出,于唯一甚至“身兼数职”演了好几个角色。
2021年12月底,《不可思议的十八相骑士》首轮演出的最后一场落幕。
和之前一样,这些由“废物”做成的装置道具,会被运回工作室,也可能会在某个剧院展示,等待某一天继续“被利用”。
于雷说,“废物研究所”有一则“所训”:“捡得开心,废得丰富。”通俗些说,就是“有啥用啥,说做就做”。
谁也不知道,下一部戏的灵感来源又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确定的材料、开放跳跃的灵感,对“废物研究所”的成员们来说,“好玩儿”就是作品的开始和结束,“把深层的剖析,留给观众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