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8日在苏格兰巴尔莫勒尔堡去世，对英国人甚至英联邦的政府和民众来说，一个时代画上终结。根据英国王位继承顺序，伊丽莎白二世的长子查尔斯王储即刻继位，成为英国国王。据报道，查尔斯三世的登基典礼将于10日在伦敦举行。
包括中美俄在内的各国元首纷纷就英国女王逝世向查尔斯三世致电哀悼。女王的葬礼预计将在其逝世十天后举行，这场名副其实的国葬将再次呈现这位传奇君主对世界的影响。那么，伊丽莎白女王究竟有何魅力？何以赢得举世好感？而她的离去对世界又意味着什么？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
中国社科院欧洲问题专家 田德文
上海外国语大学欧洲研究项目负责人 胡春春
为英国挡风遮雨
顾问：过去70年中，英国的货币和邮票上从来都是同一个人的头像，从冷战开始到冷战结束，再到今天新的世界风云，伊丽莎白二世的独特魅力和影响始终默默地存在，怎么评价她的这种魅力和她一生的功绩？
胡春春：伊丽莎白二世以96岁高龄辞世，令英国举国陷入悲痛。这种情感的流露与其说是对于英国君主立宪制的认同，不如说是对于伊丽莎白二世的认同。简单说来，一个有伊丽莎白的英国和一个没有伊丽莎白的英国，不会拥有相同记忆。
伊丽莎白的存在，首先意味着稳定和延续，正如大英帝国昔日的荣光。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自我确认，是需要历史的余荫的。伊丽莎白的父亲曾在维多利亚女王的膝上玩耍，那位女王曾经统帅过地球上“太阳永不落下的土地”。自英格兰始，人类走向了近代工业文明。伊丽莎白在1953年加冕时，英国还是一个逐渐走出二战阴影的世界性大国，在全球仍拥有广泛的殖民地和影响力。年轻的伊丽莎白当时还在和丘吉尔讨论政治和赛马。这一切，在一个为了退欧而消耗掉三任首相的现今英国，逐渐成为美好而不可及的回忆。而伊丽莎白一生最大的功绩就在于她在一个君主制逐渐退场的时代，自始至终成功地扮演了君主的角色。她不发表政治意见，仅仅作为国家的代表，保守又不乏幽默的作风。就像一座山峰，从不以险峻而闻名，但是永远能够遮风挡雨。
伊丽莎白的稳定存在，也意味着英国社会在二战以后虽然逐步走出世界历史舞台的中央，国号从“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王国”缩为“大不列颠和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从1970年代“入欧”到2010年代的“退欧”，就连GDP也在2022年被曾经的殖民地印度抛在身后，变化或者说相对的衰落不可谓不大，但是英国社会大体保持了稳定。无论是保守党还是工党的首相，他们见到女王，都成了规规矩矩的英国人。这就是伊丽莎白的伟大之处。
在这个意义上，伊丽莎白并没有创造自己的时代，但是她无疑是一位“世纪君主”，她使英国人可以冷静地观察近百年的历史变化而不变，也为世界现代史留下了丰富的文化化石。在她身后，曾经不乏丑闻的查尔斯三世能否继承母亲的衣钵，可能真要打上一个问号。
田德文：她的最大功绩或者最大作用就是她做好了英国的象征。她是这个国家的精神，是这个国家传统和法统的象征，她尽职尽责，做的确实非常成功。她不是一个扮演出来的女王，而是一个真正的女王。
二战期间，她的父亲乔治六世原本可以把全家移居到没有战争的国家，比如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甚至一些边缘的地方，但是，最后他们留在英国。当时，纳粹天天来轰炸，伊丽莎白虽然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但是，她也积极为国家做贡献，现在网上还流传着一张她穿军装站在救护车前的照片，当时她已经是中尉，这种形象给英国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1952年登基之后，她在英国外交的框架下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得到全世界各种肤色、各种意识形态的政治家的尊重和喜爱。比如她跟中国几代领导人全都见过面，关系也都很融洽。2015年，习主席访英，女王与习主席共坐马车进入白金汉宫。在英国国内，女王是一个比较高贵同时也比较亲民的角色。在英国的报纸上，除了体育版、娱乐版之外，一定会有王室版，专门刊登“第一家庭”的一些事情，可以说是英国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世界也是损失
顾问：自丘吉尔始，与伊丽莎白女王共事过的首相走过了一代又一代。虽然如今的英国也有人试图推翻君主立宪制，但更多人还是把女王看作国家团结的象征，而她的离去会给英国乃至英联邦带来什么损失和影响？
田德文：诚然，女王过世对英国人来说是一个悲伤怅惘的消息，但是，女王驾鹤西去紧接着就是查尔斯三世继任，对于英国的政体来说，国王只是一个角色。至于查尔斯三世能不能像他的母亲一样发挥好作用，我认为，首先，他没有伊丽莎白女王那么好的先天条件，因为查尔斯与戴安娜分开、转而与卡米拉结合这件事情在英国公众中的争议度是比较高的。
相比之下，伊丽莎白女王几乎没有受到争议。虽然也有人说她对待儿媳戴安娜太冷漠，但是，如果我们想想她遭遇的那些事情，作为一个守护传统的国王，她还能怎么做，换成普通人家里的老人，也未必比她做得更好。她可能不是一个好婆婆，但她是一个好国王。但查尔斯直到现在还是走不出戴安娜的阴影。因为戴安娜在英国的人缘实在是太好了，所有人都喜欢戴安娜。戴安娜命丧巴黎的悲剧到现在都说不清楚，仍有八卦不断被曝出来。这个问题使得查尔斯三世不具备伊丽莎白二世那么高的人格魅力。当然，如果查尔斯三世也是一个长寿的君主，他就有可能还有20年任期，世界在未来20年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相信，他也会慢慢地被世界接受。
顾问：伊丽莎白女王在世的时候，人们会说，苏格兰闹不闹独立可能还要看女王的面子，但是，在女王之后的查尔斯三世的英国，苏格兰独立的可能性是否更加不可阻挡？
田德文：苏格兰根本就不会在乎伊丽莎白女王的面子，虽然伊丽莎白王在苏格兰的公共形象还是不错的，但是，在苏格兰用的货币上面是没有女王头像的。由此可见，伊丽莎白女王就是一个形式上的君主，如果苏格兰人要独立，她是挡不住的，如果苏格兰没有独立，肯定也不是因为她。当然，从查尔斯三世的角度来说，他的形象肯定更弱一点，可能连那点让苏格兰人觉得有好感的因素都没有，对于苏格兰的分裂主义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顾问：全球的王室不光英国王室一家，全球的君主立宪制也不只有英国，但是，英国女王承载着其它国王难以比拟的亲和力和影响力，由她引领的英国王室外交也在国际舞台上享有一席之地，这样一个举世闻名的符号的消逝，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田德文：首先，君主制和君主立宪制是两个概念，前者是实位，后者则是虚位，虚位的君主完全就是一个象征，没有任何实权；其二，伊丽莎白女王在世界各地的公众形象都很不错，她的去世对英国的文化软实力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但问题是，英国现在对世界也没有什么影响。
英国女王去世后的第一时间，俄罗斯总统普京就发去了唁电，虽然英国跟俄罗斯目前的关系水火不容，但普京还是向英方发去唁电，说明英国女王是国家间超越意识形态的友善符号。从这一点上来说，女王的去世确实是世界的一个损失，虽然这个符号的作用其实是被动的，但是她对世界和平的积极影响是客观存在的。如果要衡量女王对国际政治的影响，大概也只能说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