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到新华路居住,就爱上了这里幽静的年代氛围和浓密的梧桐树影。当我聊起街道风景时,有位老爷叔说:新华路上一共有333棵梧桐树。我心里吃了一惊:这得要有多少爱,才愿意花时间和耐心去挨个细数,对一切细微末节了如指掌!
仿佛蹭热点一般,这一带的建筑都喜欢以“新华”二字命名:新华花园、新华别墅、新华大厦、新华名门、当代新华、鉴赏新华……商业体也表现出同样的热衷:新华超市、新华房产、新华烟酒、新华水果、新华母婴……前缀单一得让人词穷,后缀却发散得让人叹服,其间巨大的反差凸显人们对新华街区的执着与热爱。
作为上海第一批“15分钟生活圈”的样板,新华街道非常方便:超市菜场学校近在咫尺,银行医院文娱一应俱全,更有无数大小咖啡餐馆星罗棋布。日常生活靠步行,邻里之间可骑车,汽车大概率沦为摆设。
无需刻意,散散步就能把日子过得像诗一样:一只松鼠从头顶的梧桐树纵身一跃,没入老房浓密的爬山虎中;路边老字号糖炒栗子的香味让我丢盔弃甲,把刚消耗掉的卡路里又补回来;转角的街头艺人总有悦耳的手碟,让我不知不觉就忘了散步的方向……
除了亲属、朋友、同事关系,我还发现了另一种良性关系,叫做街坊。我们通过地理上的“路名或小区”和时间上的“居住年龄”两根坐标轴进行定位,确定彼此的识别码,也作为互相接头的暗号。
街道经常组织一些活动,创造场景让居民相识。有时候是周末集市,有时候是创意课堂,还有老房子咖啡下午茶,甚至通过共创方式办了一本在地刊物《新华录》……我因此结识了一些有趣的睦邻,感受到久违的邻里之间的互动和愉悦。
当我误入弄堂深处,一家草木葱茏的酒吧映入眼帘,走过大半个地球的老板娘安闲地坐在花园里,请我喝一杯撒满桂花的拿铁,我也邀请她来我家喝茶,因为相邻的坐标,我们有着天然的信任;一位米其林二星法国大厨,十余年来陆续开出三家餐厅,每逢冬季便张灯结彩造雪机吹出漫天雪花,引得路人纷纷转身拍照,定格为新华路上最靓的风景;一家开了18年的自行车老店,居民常常熟门熟路地使用自助打气机或免费添加机油,有兴趣的还可参加每周一次的骑行活动;还有位90后女孩,竟然是我常吃的那家老上海面馆的股东。我原以为角落里的家庭作坊,必然来自不甘手艺失传的老克勒执着的念想,没想到是一帮留学归来“上海小宁”的头脑风暴,新瓶装老酒,不能不惊喜。正是这些可爱的街坊,让我触摸到街区古老的外表之下热切的心跳,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一座城市满满的元气与活力。
我还有幸见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社区共创婚礼。新娘是上海女孩,投身公益事业,参与了新华社区的活动和互建;新郎是华侨,从小在海外长大,对中华文化充满了探索的热情。住在老别墅的街坊提供自家花园作为婚礼现场,手工店主为他们度身定制化妆品,创意达人用废弃材料创作“独家”伴手礼,“婚车”则由自行车商店大力支持。街坊们一起动手,有的做饭团有的包喜糖,有人细心在新郎的车把上扎爱心,有人七手八脚往新娘的车斗里堆满鲜花……整条街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好像回到了以前弄堂里热闹的共享生活。
由十多个年轻人组成的“豪华”婚礼团队身穿鲜亮的橙色T恤,沿着街道的大街小巷骑行。骑过路边歇脚的阿姨爷叔,给他们递上喜礼,接受他们的祝福;骑过幼儿园,给孩子们撒一把喜糖,与他们开心嬉闹;骑过咖啡馆,给里面的客人发一圈小食,引起一波小小的轰动;最后骑到街心花园,停车踏上绿地,情不自禁地围着那株百年牡丹婆娑起舞,两位新人的快乐和甜蜜仿佛要溢出来一般,他们双手紧握用肢体摆出一颗大大的爱心……
我第一次感受到,“社区”是这样一个真实、温暖而有趣的概念,城市与人有了直接的关联。
它不再是一樘关闭的门,一扇忐忑的窗,不再是冰冷的建筑群;它有温度,有表情;它也会袒露胸怀,将我们结结实实地深情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