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网上刷到一则消息,似有阳朔丽江之类的小资圣地在身边悄悄出现,周末特地去探个究竟。
岑卜村隐藏于青浦腹地,因靠近淀山湖而水系丰富,属于上海水源地保护区。全村约有四百余农户,家家青瓦白墙,树林环绕,四月樱花绽开,六月萤火虫飞舞,八月瓜果飘香,十月石榴挂满枝头……
良好的生态环境不仅使村民安居乐业,还吸引了很多外来人员,十年来,一些科学工作者、艺术人士、白领、企业家陆续迁入,成为现代农村的新居民。他们一边“采菊东篱下”体验岁月静好,一边尽享大自然的馈赠:有人在茂密的林间野营,有人在天然水道中练习皮划艇,有人用田间食材研究美食,还有人就地取材搭建生态小站……乡间以单车交通,鸡犬之声相闻,新村民自发结成社群,定期聚会交流,喝酒吃烧烤,过年时聚在一起包饺子放烟火。某年金秋,他们各尽所长全员出动,为一对年轻新村民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水乡婚礼。“虽然离城市很远,可是离朋友很近,离健康快活很近。”年纪最长也是最早搬入的台湾环境规划师如是说。
带着“携手池边月,开襟竹下风”的画面感,我沉醉于眼前的乌托邦,信步走到了村西头最偏远处。一间瓦房映入眼帘,院里几丛多肉植物和几张原木条案,绕过去,竟然是一家小小的咖啡馆。推门进去,更是惊讶,无论装修、设备、豆子、冲泡方式,与市内的情调咖啡馆并无二致。
顾客毫无陌生感,好似邻里常客,随意选个位子在咖啡师对面坐下,点一杯埃塞俄比亚的“花魁王”,海阔天空地开聊,从窗外开阔的稻田聊到西北广骛的草原,乃至万里之外的普罗旺斯庄园。
我庆幸自己来得巧了。咖啡馆由几位闺蜜合伙经营,已入驻村里上十年。她们家住附近的青浦镇上,开车过来不过一脚油门的距离。因为平时各忙各的工作,只有周末才有空来这里,所以咖啡馆仅在周末开放。
正在做咖啡的是位高个子姑娘,不算很年轻,笑起来像男生一样爽朗:“开咖啡馆是一种生活方式,是未来结伴养老的一种精神寄托。”咖啡馆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践行了她们的梦想,带来成就感,而且附加值超过预期。在这里,她们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见识形形色色的生活。一边了解别人构建的创想,一边谋划自己想要的未来,日子变得有滋有味,有激情,有奔头,不再是朝九晚五和一成不变,也不再为家庭琐事而烦心、为办公室的人际关系而烦恼。在这里,生活亮出了它的B面——原来,我们还可以这样活着。“在轨道上和工作中,我是一个机器零件,在这里,我是我自己。”姑娘的声音自信满满。
虽然是part time限时开放,但绝不只是玩票性质,专业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任何咖啡馆。墙上琳琅满目挂着咖啡师证书和西点培训证书,咖啡豆也她们精挑细选,亲手烘焙,品种更是从印度尼西亚的“曼特宁”到哥斯达黎加的“莫扎特”应有尽有,回想我从农田踏进小屋的那一刻,震惊程度堪比登临海市蜃楼。其实也不必大惊小怪,迎面一副农家常见的红色对联已鲜明地表明了她们的态度——田埂村头曼特宁,小屋乡畔半日闲。在稻香缭绕的一杯咖啡中,灵魂与身体达成了高度适配。
随着租期的临近,几位合伙人的担忧日益增加:名声鹊起的乡村迎来了越来越多的新村民,岑卜村早已不是养在深闺人未知的世外桃源,越来越多怀揣梦想或者想象的人们涌进村里,打碎了原本的安宁恬静,也直接炒高了租金,当下的行情几乎翻了那时十倍,她们不知道是否还能坚持下去。同时,乡村正面临着规划与改造,据说,有金主打算接手并重新整合,把这个自然村落打造成一个概念化的“国潮村”。高个姑娘叹口气,幽幽地说:“如果到时种上城市里的花草,修上城市里的围墙,萤火虫就没有了,白鹭就很难再回来了……”没人知道,这里还能不能保持缓慢悠然的田园牧歌,或是变成又一个人来人往的网红地。当亲近自然的愿景被资本笼罩,梦想是否还留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