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在央视播出的《新春非遗之夜》里，歌手许嵩一曲《燕归巢》唱罢，将手中花束形状的灯彩献给镜头前的观众——大特写之下，已有懂经的市民认出，这正是国家级非遗“上海灯彩”作品。
许多人想不到，这件备受关注的精美灯彩，出自位于黄浦区五里桥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工作室的团队成员，最早也只是前来参加学习班的普通社区居民。在上海灯彩市级传承人吕协庄的亲临传授下，现有团队中，有7名成员被认定为区级非遗传承人，他们在精进技艺的同时，带着非遗技艺上节目、赴展会、进校园……非遗技艺如何走向“新”传承？他们有着自己的思考和探索。

▲非遗技艺如何走向“新”传承？我们和五里桥街道这个工作室聊了聊

一条特别的“社区传承”之路 

先是赴河北廊坊参与央视《新春非遗之夜》的录制，又是到南京参加“点亮中国灯”迎新春活动，春节还没到，上海灯彩代表性传承人，80后的龚智瑜带着团队的作品，已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个地方——这是她在2018年刚进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学习班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2008年，“上海灯彩”被认定为黄浦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网上，对“上海灯彩”有这样的描述：“海派灯彩分撑棚灯、走马灯、宫灯、立体动物灯四大类型，其中以何克明为代表的立体动物灯彩集观赏性、艺术性、装饰性于一体，是上海灯彩艺术最精粹的部分。何克明有‘江南灯王’的美誉，是立体动物灯彩的创始人。”

▲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

和大部分非遗技艺传承的路径一样，上海灯彩也少不了“家族传承”。何克明之孙何伟福继承了祖父的衣钵，作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继续在“上海灯彩”领域深耕。而由何克明的得意门生——上海灯彩市级传承人、上海工艺美术大师吕协庄教出的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团队，则走出了一条“社区传承”新路径。

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是黄浦区五里桥街道和上海大世界传艺中心（黄浦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共同搭建的平台，邀请吕协庄老师亲临授课。”

龚智瑜介绍，早在2011年，工作室就已初具雏形，也定期开展“上海灯彩”技艺的相关兴趣课程，直到2018年，黄浦区文化和旅游局在五里桥社区正式揭牌成立“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这次，五里桥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拿出好几间房间，设立了灯彩展示厅、灯彩手工工场、灯彩传习教室，还专门为培育传承人，开展了学习班。”

▲吕协庄（右）指导龚智瑜（左）做作品

彼时，龚智瑜刚生完二胎没多久，在家全职带娃，“我妈妈听说招学员，本想自己报名，但是她的年龄不符合招生条件，她就想到我平时也喜欢做手工，就推荐我去报名。”

刚报名的时候，龚智瑜并不知道“上海灯彩”的来历，“跟着吕协庄老师上了几堂课，我才慢慢了解到，原来这并不是普通的手工技艺，而是一项国家级非遗项目。”

我退休后本来在文化活动中心带舞蹈队，有人推荐我来学‘上海灯彩’，我讲这么难的东西，哪里做得来。”

初入学习班，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团队成员陈月芬心里直打鼓，“后来，吕协庄老师从基本功教起，一开始是基础的兔子灯，到后面又教了锦鸡这样比较复杂的造型。我慢慢也发现，只要自己想学，就是能学得成。”

经过刻苦的学习、锻炼，同时在上海大世界传艺中心（黄浦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鼓励和帮助下，龚智瑜、陈月芬等多名团队成员都成为了“上海灯彩”的传承人。

龚智瑜说，为了更好地呈现作品，团队通常分工合作来制作作品，“比如我一般就是负责骨架，我们团队的带头人王钢老师负责电工，蒋莲珠老师负责裱糊，最后所有人再一起做配件。”

▲“龙胡须”制作很费功夫

兼具传统与创新的“龙年之舟”

推开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的大门，一件“龙舟”形状的“上海灯彩”作品直击眼球。作品底座上的“新的启航”四字，寄托了创作者们对龙年的美好期待。

龙舟造型细腻生动、片片龙鳞精美考究，使人一下就能感知到“非遗”技艺的精髓，而LED灯变幻的光彩、龙舟宛如在风浪中运动的轨迹，又无不体现出现代科技赋予“非遗”作品的全新生命力。

《上海灯彩（教科书）》一书提到：“何克明在保存传统‘搓、扎、剪、裱、糊、描’等传统制灯手法的基础上，结合自己多年的制灯实践，总结出了‘匀、正、紧、挺、齐、鲜’六大工艺特征。”

 “‘匀’，就是搓丝均匀，光这一步，就需要费上不少功夫。”76岁的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带头人王钢介绍，市场上的铅丝都是成捆、成卷销售，需要先手工拉直，截取合适的长度后，再用专门的搓板，压住铅丝，均匀用力搓动压板，使铅丝一点点变直。之后，再用皮纸细致包卷，一根能作为灯彩骨架的铅丝才制作完成。

对于工作室的团队成员来说，“搓铅丝”只是基本功，参考何种意象、设计什么造型、选择哪类材料……每一项都少不了“头脑风暴”。

▲为新年开发的龙头像半成品包通过装饰能有不同的效果

陈月芬以工作室的作品《吉祥如意》举例，金色的羊身上，可以看到葫芦、宝剑、团扇等“暗八仙”的图案，寓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饱含“平安顺遂”的祝福，“像这些民俗元素，我们都查了很多资料，还参考了很多文物、古董。”

我们还做过一件孔雀造型的灯彩，现在正在南京展出。当时孔雀尾巴要什么材料研究了很久，后来从市场上买来磷铜丝，真的只比头发丝粗一点，6根丝编一根尾巴，一根尾巴就比一般性的线稍粗一点点，一只孔雀身上要做980根。”

这样精益求精的精神，也在这艘为2024新年所制作的“龙舟”中体现了出来，“2024年是龙年，新年有新的启航，就想着做一条龙舟，在大风大浪中，依然能一帆风顺。”

王钢说，为了体现“上海灯彩”细腻生动的特点，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每一根胡须，都是团队成员用传统技艺，一片片、一根根做好再组合上去的。

另一方面，为了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需要，团队把现代科技的“声、光、电”技术与传统灯彩相结合。如“龙舟”上采用的灯，就并非传统的灯泡，而是能变换颜色的LED灯。

为了能让“龙舟”呈现“乘风破浪”的效果，团队成员也对电工、电路部分进行了多次实验，“像这样让灯彩的一部分动起来的形式，我们也是刚刚开始探索，中间不断失败再改方案，最终才能呈现出这样的效果。”王钢表示。

▲“龙舟”造型的“上海灯彩”作品

通过文创走进市场和市民生活

在团队成员们看来，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离不开上海大世界传艺中心（黄浦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五里桥街道提供的各方面的资源。但如何走得更远呢？几年前，团队成员们一起成立了上海五鲤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将“上海灯彩”通过文创、伴手礼等形式，走进市场和市民的生活中去。

团队用上海灯彩技艺结合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元素，开发制作出了“二十四节气”小夜灯、相框灯产品。此外还和企业合作，承接一些定制产品。2023年，上海张江集团有限公司向团队定制了灯彩《双塔会堂》，将非遗灯彩与张江科学城地标建筑结合，作为合作的一部分，团队还在张江开展了“上海灯彩”的制作活动，吸引了不少白领热情参与。

而在一张张订单、一次次合作的背后，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也慢慢学着像一个正规企业那样运作。

一开始大家都是邻里邻居，想来就来，但现在成立了公司，肯定要有制度。既然是公司，就要拟合同、要有财务报表，这些我们都在学习和摸索……”

王钢表示，大家希望通过市场化运作，慢慢努力做到自给自足，之后如果发展得越来越好，或许能吸引和留住更多年轻血液。

如果完全依靠政府的投入，非遗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局限性，必须去探索一条‘自我造血’之路。”

在上海大世界传艺中心（黄浦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葛忠看来，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能够运用市场化运作，开发文创作品，这正是一种“自我造血”的途径。

▲“龙舟”的浪花部分运用了LED灯带

而另一方面，如何打响“上海灯彩”的知名度，让老百姓更有认同感？参与主题巡展、文化配送活动，尤其是在重大节日期间进社区、进园区、进小区，也是团队始终坚持的“出圈”道路。

为了让学生、白领、居民能通过活动对“上海灯彩”产生兴趣，王钢坦言，团队也有自己的“小心机”：“我们会事先做好很多半成品的灯彩，把枯燥的部分完成，让学生、居民来做能够发挥创意的装饰部分，这样很多人一下子就很有成就感，也就更有兴趣来了解和学习。我们还会根据节日开发不同的半成品包，比如最近我们就制作了许多龙头像的半成品包。”

让团队成员欣慰的是，在进社区、进校园之后，真的有居民、学生找到工作室，表示想学习“上海灯彩”技艺，

一些家长带孩子来想让孩子学习，我们也就真的免费教这些孩子，也希望非遗的种子在他们心里生根发芽，传承下去。”